周邺这回,是着了蒙古人的道。

云初瞥了他一眼,示意住嘴。周邺心里酸的更厉害了,恨不能把小马的脑壳子盯出一个窟窿来。

粮草放在称得上触手可及的地方,香飘万里似的勾引着人。外面也只派了几个小兵把守着,零零散散的很不成样子。

“哦哦。”

百姓被堵在小城门里,根本出不去,土匪们放开了怀,在村子里抢。见了男人就杀,见了女人就奸,总角孩童便绑好了随身带走。

周邺自那天听了守城士兵的汇报,显然有些心不在焉的。表面上还佯装镇定,对谢文仲谦和有礼,对云初甜言蜜意的。然而那一点焦躁的心情,却总也逃不过云初的眼睛。

想什么有什么,云初就是有这种特异功能,悠哉的走了几步,便看到一个面容冷峻的男人一身官服,后面跟着几个幕僚,边走边严肃的探讨。

小太监大概和周邺年纪相仿。云初扒了人家一身衣裳,自己穿的心安理得,只是稍稍有些小,扭脖子时费力的很。

云初翘着二郎腿,看着门口进来两个人,一个是刚才被吩咐去下面条的,端了一碗汤水泼了大半的面进来,谄笑道:“小公子,这是您要的面!”

看大门的歪嘴子可不是吃素的,在哪儿和章大人嚷嚷了半天,一直到章大人抽了佩剑出来,抵在他那张长的乱七八糟的脸上,以示要动真格了,歪嘴子才松了那只抱住人家大腿的手。

果然帖木儿的一个犹豫,导致的结果,是周邺没有像云初担心的那样的,收到蒙古人的虐待。

小单间牢房,一日三餐照时给,甚至还匀了一个磕磕巴巴,会说汉话的蒙古老兵给他当佣人。

他等于是被软禁了,好在事情基本在自己掌控的范围内。唯一令他吃惊的,倒是云初在蒙古人那里口碑,基本差到扶不起的程度,讲到纪云初,几乎个个都是咬牙切齿的不待见着。

想到云初,周邺慢慢的叹出一口气。

他心里有万语千言,只盼着快点被放回去,与他促膝长谈。云初是满心的疑虑,他周邺又何尝不是。

自己的恋人被凭白换掉了,起初为免打草惊蛇,他一直忍着不说,打算顺藤摸瓜的找到真相。

在寻找真相,和与他相处的过程中,他不止一次的想过,这个人一路纵容他,帮他,体谅他,没有一点要谋害自己的样子,这如果是做戏,实在做足了本,做的真正真正,做的让人毛骨悚然。

直到听闻云初亲口说出真相。

这样一来,总算解释的通了。

周邺觉得回到应天,还有更多的话,要从云初嘴里套出来,不是不信任,而是云初身上疑点太多了。即使他相信真的有借尸还魂,也要听云初解释为何唯有他艺人得以借尸还魂。

他还要问清楚,云初这一月有余,究竟以何种心境在与自己相处。云初毕竟不是那个与自己竹马相恋的人,如果他待自己是真心,他可以一直留着他,却不知道自己能为他付出到何种程度。

周邺是个聪明人,一切都被他料到。但是云初却没有这么大的把握。汉军这边几乎要乱的一团糟了。

殷景仁天没亮就只身赶来,云初略去那段□,假单的叙述了前因后果,现殷景仁比自己还要冷静。

殷将军自然是冷静,这时候再骂云初也是毫无用处,况且云初看起来也是状态不佳。

“他会不会死?”云初吐出浑浊的一口气,看着殷景仁。

“皇上不会让他死,他就死不了。倒是你,担心担心皇上会怎么治你罪吧!”那些狠话到了嘴边,还是没说出来。

殷景仁了解云初,这个人平日嬉皮笑脸惯了,犯了错也是以逃避责任为主要解决方式。从没有过的阴沉模样,六神无主的样子,简直难以置信。

恐怕蒙古人一手送来周邺的尸身,云初便要切腹谢罪了。

而且他觉得这件事,自己也摆脱不了责任。如果皇上治罪下来,自己也少不了要担下三分。

皇上必然不舍得周邺受半分委屈,会用尽办法,保周邺周全。可是这代价越大,自己和云初担下的罪过也就越大,这样看来,他现在责难云初,莫过于五十笑百步。

因此蒙古人来了信笺,殷景仁细细的反复读了几遍。蒙古人的墨客水平中下,汉子写的工整,内容却是百转千回的晦涩难明。

两人来回读了几遍,才明白帖木儿的意思。

帖木儿表示,你们小王子在我手里,所以我想要和你们谈判。

谈判目的也很简单,自然是要从中求点好处,好处是什么呢,要汉人保证百年之内不会再和蒙古交战。

当然,一纸空文他们马上民族是不相信的,为了表达诚意,至少汉人应该嫁过去一个公主,然后把什么西州绵州云南,当成嫁妆拱手让给蒙古。

殷景仁又是担心皇上下旨答应换回周邺的可能性,又是担心储君的安全,忍不住想:“这个帖木儿,真是敢利用周邺的价值,胃口这么大,也不怕噎死!”

皇帝那边的圣旨也来的很快。

在两边谈判的期约开始之前,就被快马连夜送来。

圣旨简单扼要,只有寥寥几句话:“保承钧。和谈不成,则与蒙古战。如有差池,以死谢罪。”

云初看了有点不明白,问殷将军道:“皇上的意思,是说就算和蒙古开战也要救他出来,却没提要用边境三州换他的事……”

殷景仁沉吟道:“你不了解皇上,我想他是宁可劳民伤财的打仗,也不肯丢掉自己一手打下的江山。”

云初心里隐隐不安,这其中太容易出差池了,很多细节绝非意念所能控制。

皇上就是料定蒙古不敢开战,所以简直是在拿周邺的命做赌注!

云初除了在殷将军和周邺面前偶露真心,其余的人,是很难感知到他的情绪变化的。出了营帐丢下圣旨,云初又换上一张风轻云淡的脸。

这番生死未卜的和谈,在出之前,还有些闲杂事态需要处理。

就算知道是谢文仲做的内鬼,没有证据,云初可谓百口莫辩,但是莫辩归莫辩。他觉得有些时候,泄愤这种事,处理起来只需要欲望,不需要理由。

“谢文仲找着了,大人您看是绑了给殷将军,还是送回应天,再等候落?”

小马偷偷盯住云初看,亲侄子被抓走了,也没露出特别黯然伤神的表情,只是整个人都有点阴沉。

小马觉得他在呆,忍不住又问:“纪大人?”

云初仍然保持着半神游的状态,身体倒是有了动作,他慢慢站起来,一把刃已经钝掉的刀,顺着地哗啦啦的拖着,走到谢文仲面前,头也不抬的扬手砍下去。

小马在云初的刀,抡着风落在自己身侧之时,就下意识的后退了半步,企图避开秽物。不过云初下手太很,谢文仲被生生劈成两半,自天灵盖起,一刀横至腹腔近处。

狂妄无双的谢公子,两半的躯干分别向两侧坍圮,红的白的汁水,还有黏黏腻腻的肠子,撒了一地。

小马嫌弃的看了地上的一滩东西,摸着被溅脏的铠甲,指挥道:“你两个!把这边收拾干净!”

云初声音冷而沉:“谢文仲是怎么死的?”

小马笑道:“自然是乱刀砍死的!你们说,对不对?”

几个跟惯了云初的人,都没怎么惊讶,点头道:“回大人!乱刀砍死的!”

“殷将军来了,再来叫我。”云初轻飘飘的站起来,随手丢了刀,游魂一样面无表情的说完,就一个人回了营帐。

小马回头看了他一眼,继续有条不紊的收拾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