曾锐金袍袖激荡,目光坚定而凛冽,手中连掐法诀,蓦的那白色巨剑之上,竟有一张无边无际的巨网覆于其上,那巨网与巨剑顷刻之间相接,然后猛然之间没入巨剑之内,下一刻一点亮光从白色的巨剑剑身上一闪而逝。

这张禁制之下,离忧教全体内门弟子、核心弟子黑压压的站成一片,个个仙剑在手,无数的凛冽剑光将那温柔的阳光都照的肃杀非常。

如果说,端木凝阙突然站出来说出的这句话已然让林逸之吃惊不小,一脸震惊的看着这个蓝衣清冷的身影,说不出一句话。那么,纳兰明轩在这漫天柔光中缓步而出,从容镇定,白衣之中,那柔光刹那间穿透了林逸之的心,抵达心中最柔软的地方。

端木凝阙独有的风姿,让他生不出一点一滴的垂涎,还有那微微的哂笑与轻视,又让他远远的、偷偷看着她,心中没有苛求,便是那样看着便好,就如欣赏这世间最美的风景。

可是,陆无羁思来想去,若要保一个人周全,那毫无疑问,他要极力保全白离木,而望忧峰清玄那个老狐狸更要泼出命去维护楚箫。

这许多年来,望忧峰在首座真人清玄上人的带领下,惊才绝艳之辈不可胜计,无论从弟子人数,还是影响力上,也有何长门离忧峰暗暗抗衡的意思。

林逸之挠了挠头,脸色一红,低低的应了一声。

不是他俩!曾锐金的眼神默默的扫过这两人的神情,这两人眼中的怒火和失去同伴的愤恨,是伪装不来的。

头晕无比,林逸之感觉自己的头颅似乎有千斤的重担,整个身体都仿佛承担不了这颗头颅的重量,恍恍惚惚,直欲栽倒。

林逸之并没有过多的在意,仍是斜倚在那树旁,大口大口的饮着坛中之酒。

一切,以实力为尊,便是这至高无上的离忧教,这超脱俗世存在的道门祖庭,也是如此。所谓的清静之地,真的有么?还是,这本来就是个弥天大慌?

欧阳越再不多言,脸上已经出现了一丝狠毒之色,狠狠道:“这可是你这小子找死,别怪我没提醒你!”

只是林逸之忽然想起,五年之前,他方进这离忧教中,大师兄便这样告诫过自己。只是,他的心猛然一动。那个苍凉的背影,那个与天争命的虺耒的话依旧犹言在耳,字字诛心:这世间本就是弱肉强食,你们人类哪一个不是尔虞我诈,勾心斗角?你们修真炼道,到如今却无人证得长生,彼此间却为了天下正统斗个你死我活,所谓的正邪之分,只是心念不同罢了,无非成王败寇而已……

那大鸟见此人得了教训,这才收回眼神,似得意的朝天长鸣三声,蓦然之间,巨翼一振,下一刻已身在长空之中,阵阵清鸣,倏忽不见。

楚箫和曾锐金印象之中从未见过林逸之如此,楚箫心中暗道:到底是什么样的人物,让他这番激动。

众人心下好奇,皆看向山道,不一会儿,三匹高头大马自山道之上,飞驰而来,荡起的尘土飞扬,遮天蔽日。

你究竟是好是坏?为什么此时显得这么光明正大,而那日晚间却如杀神降世。一切如迷如雾,林逸之蓦地感觉,这离忧山中还有更多事是他参不破,猜不透的。

林逸之不敢猜测师尊的心思,只得再次垂首站立,一副听凭发落的样子。

两人携手来到内室,皆朝对方呵呵一笑,穆蘅秋上了茶,退在陆无羁身后。陆汐月也站在母亲旁边。楚箫见师尊来了,赶忙行礼,清玄微微摆手示意不必,他便默默的退到了清玄的身后。

你不同意我们望忧峰的提议,我就站在这里不走了,一直等到你同意为止。陆无羁却也是越老越精的主,你站你的,我做我的事情。

陆汐月听他这么一说,展颜一笑道:“委屈甚么?这一趟却是轰轰烈烈,长了不少见识,若一直憋在那离忧山里,哪能看的这许多的精彩。只恨只有三日时光,若在这红尘繁华里,你我一处,住个三年五载。想想真是太好了!”

白衣少年忽的一拦她,然后指了指林逸之。

他就那样直直的走着,一直走到了这悬崖的边缘。这短短的一段距离,他走的竟是如此的艰难和缓慢,像是走过了漫长的百万年的沧桑。

林逸之一时无语,呆立在当场。

说完这句,虺耒的神情忽的一黯:“可是,少年郎,你知道结果是什么?”

“可是,你们为何会被放逐到那里呢?”林逸之问道。

而如今这里,没有了灼人的热气,甚至还有些清冷。小师妹和白衣青年早已不见了踪迹,而他发现,自己正处于一个高有百丈的陡壁之上,而距他不过一丈多远,便是悬崖之下,那红到纯粹的岩浆。

“他好像真的有很重的伤啊!”陆汐月也看出了些许端倪,低低的冲林逸之和白衣青年道。

林逸之想笑又不敢笑,注目看着这白衣青年,白衣青年也不答话,仍是翻动着这堆蛇衔草,不一会儿,一大堆的蛇衔草被他连根拔起。

只得,咬牙硬挺,勉力坚持。

索性漫无目的的走吧,或许能碰上也不一定。

这种非人的折磨,让兀自昏迷的林逸之不断地发出没有任何规律的呻吟,凄惨而痛苦。

只是容不得这些鬼物片刻的思考,那快如闪电,密如雨点的重拳已经狠狠的轰击在了前方十几个鬼脸之上。

林逸之强自按下种种不好的情绪,淡淡的笑着朝他们打着招呼。只是微微有些发黑的眼圈被曾锐金看个正着,曾锐金呵呵笑道:“小师弟,看来是昨晚没有睡好啊,怎么一个人在这么大的莫忧峰前院还不够你睡啊!”

众人连忙点头,只有林逸之有些不解道:“大师兄,我本事低微,我也要参加么?”

这茅屋似乎也披上了谜一样的面纱,静默的等待着谜底揭开的一刻。

陆无羁等这尴尬的情形过去了,才重新正襟危坐,众弟子见师尊如此,都知道师尊又有话说了,忙站好队列,林逸之也退到了队伍之后。

陆无羁这几年一直在闭关修炼,修为于五年前相比更是不可同日而语,只是他这闭关与旁人不同,旁人闭关大多闭死关,少则三年五载,多则一二十年,在那净室里一步不出,便是吃饭喝水也要有人到门外。像是杞难这十年便选择了闭死关。这种方法虽然修为精进很快,但是于世外相隔,很多事情无法处理。且由于掌教闭了死关,这离忧教上下数万之众的大小一应事务,皆有八脉首座牵头处理,恰恰今年便轮到了这莫忧峰当值。

曾锐金说的风轻云淡,但是林逸之知道这件事情对于一个十岁的女童来讲是一件多么艰难的事情!

林逸之朝那恢弘的大殿看了好久,才收回眼光,迈步来到大殿门前,刚要迈步进去,便听殿内有脚步声音,从里面走出一个道士打扮的少年,却是准头端正,朗目剑眉,冲林逸之一打稽首道:“无量天尊,是林师弟到了么?”

看来这里已经好久没有人来了。只是这废旧多时的祠堂,为什么就这样毫无道理的依旧存在到这般岁月?

天嗔怪眼一瞪道:“他若不依,我便和他再打过,是要讨个公道!”

就是如此,衣袂飘然之间,雷霆万钧之势。

怕了么?也许是吧,只是没有人来得及思考,因为离忧教的弟子没有一个是懦夫孬种,不需要思考生或死,有的便是那一往无前。

陆无羁怒极反笑,朗声道:“你们也知修行不易这四个字,却是为何你们刻苦修炼便是修行不易,而我莫忧峰门人却成了邪门歪道,莫不是欺我陆无羁隐逸已久,淡薄名利,笑我莫忧峰无人么?今日,在这宵焰剑下,却让你们知道知道我莫忧峰的威风!”最后一句早已是字字铿锵。

等了片刻,陆无羁当先从内院迈步而出,紧跟着是穆蘅秋拉着陆汐月的手走了过来。陆汐月一眼看到林逸之,便快步来到他身边道:“逸之哥哥,你还不会驱物,我已经是驱物大圆满了,一会我的青玉箫载着我们俩一处去罢。”

白离木点头,就要迈步出门。曾锐金一笑道:“你这人好不晓事,我方才远远过来,听到你房中隐隐约约有谈话声音,莫不是来了什么熟人么,昨日怎么未听你提起过?你去师尊那里总要告诉人家一声。”言罢,便欲探身朝里面看。

“杀——杀——杀——”林逸之的神智早已被这满心的杀戮所占有,嘴中含糊的说着这唯一一个能听的清楚的字。然后已经冷若寒冰的右手忽的抬起,死死的掐住了陆汐月白嫩的脖颈。

陆无羁不再多言,便下床站在一旁道:“既然如此师兄若需要帮忙,我随时待命。”

陆无羁心中早已是如翻涌的潮水一般,他没想到这个平日里他要求最为苛刻的小徒弟,这个从未正眼瞧一眼的庸才,今日却为了自己的女儿以命换命,身受重伤却还要坚持的护陆汐月的周全,若今日没有这平日里这个最不成器的傻徒弟,他的女儿此时恐怕……

那白衣少年摇摇头道:“太弱,你这又是何苦呢?”

林逸之轻轻的开口道:“小师妹,你醒了……”

那幽冥魔火就在这十道蓝色光柱冲天而起那一刻,恶狠狠的撞在了这光柱之上。

空气不知什么时候骤然变得紧张,甚至随着众人每迈一步,这种寂静就更显的压抑无比。只是所有人都知道,这神秘的盗剑之人应该早已隐藏在暗处,这寂静或许下一刻将被激烈的争斗突然间撕得粉碎。

杞难半晌无语,立在这苍穹之中,神情复杂的连变了几变。两部天书,这是一个多么诱人的筹码,便是任谁也不可能不动心。

楚箫的心猛然之间抽紧了,也许此生最大的遗憾,便是见不到她了罢,也许我的死换不回她的一丝悲伤,在她的心中无非会想,那个曾经送给她一颗丹丸的师兄去了,或许,会因为这些掉下一两滴泪,仅此而已吧!

一丝苦笑,一丝落寞,一丝不甘,占满了这个男人曾经无所畏惧的心头。

就在楚箫以为自己必死无疑的时候,一个声音充满怒气的道:“凌一剑,堂堂剑尊,一谷之主,欺负一个后辈,就不怕别人耻笑么?你先将我离忧禁制撕破,打伤我这么一众弟子,弄得我离忧山伤兵满营,如今又要毁我离忧二弟子的问心本命仙剑,你就不怕无法收场么?你却毁了他的本命仙剑试试,我这把老骨头便是拼了性命,也不会让你全身而退!”

楚箫猛然睁开了眼睛,回头一看,一个苍老的身影缓缓的走了出来,面色如霜,盯着半空中的凌一剑。正是自己的师尊——清玄上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