蓦然林逸之再次转回头,毅然决然的看了一眼站在自己面前那个一脸惊愕的欧阳越,沉声道:“再说一遍,你先出手吧!”

青松翠柏,绿波阵阵。离忧山十年一度的收徒大典,终于缓缓的拉开了帷幕。只是,方才一百余人的热闹场面,早已不复存在,取而代之的是八十个恭肃谦谨的面孔,仰望着这高大而恢宏的离忧大殿,面色激动,心驰神往。

这大鸟似乎是飞的累了,将尖喙投入那泉中,似在喝水,如此再三,怕是喝饱了,昂首振翅,引吭清鸣。满山珍禽,闻之共语。一时之间,整个山谷鸟叫连连,这山谷的幽深之意似乎愈发浓重了一二。

他生性就坦荡待人,这一次对他已然有所隐瞒,心中更是不安,终于今日看到了这个身影,忽然竟有了些许的赎罪感。

陆云听了个正着,心中暗道,这厨子如果被宁完我师伯看上了绝对欢喜,如获至宝的收他做弟子,反正他那一脉里已经有一个著名的厨子,再多他一个也无所谓。

今天是个好天气!林逸之有些慵懒的在这阳光中伸了伸懒腰,有走到万丈山崖前,望着崖下那一片被雾气笼罩的郁郁葱葱。

林逸之再老实,这些事情打死也是不敢说的,若让这极讲所谓规矩的师尊听到这不成才的小徒弟下山,偷偷去了妓院,还差点把命搭上。他可以肯定,自己的师尊非勃然大怒,废了他这点不起眼的修为不可。

至少,陆无羁不能,清玄亦不能,便是那万人敬仰的杞难怕是也不能罢。

楚箫乘兴而来,却未曾想陆无羁一脸的不买账,而且任他如何解释,说的口干舌燥的,这枣核脑袋就是把头一摇,一个不行,百个不行。最后说急了,干脆将脸一拉,说什么让清玄亲自前来,便再也一声不吭了。把楚箫一个人晾在那里,走也不是,留也不是。好生尴尬。

再见了,离阳,再见了世间的繁华若梦!

一男一女,粉衣飘飘,白衣如雪。

“罢了,罢了!我又何必执着呢?只是少年郎,我要告诉你,她其实只是睡着了,做梦而已,做梦而已……”刹那之间,虺耒的神智好像变得支离破碎起来,他缓缓的站起来,依旧抱着那个早无生机的躯体,慢慢的朝前挪着步子。

纱衣薄如蝉翼,修长的身子,乌发满头,绾了个髻用簪子别了,空荡荡的飘在背后。那星眸之中仍有点点水雾,大概是哭过了吧,只是她这身妆容,如梦似幻,柔弱凄艳,任是铁石心肠的人,也会升起怜悯之心罢。

他与他的眼光在这几步之内的距离轰然相接,一个充满关切,一个竟似大梦初醒,恍恍惚惚。

如此,他这苍老的身躯真的忍受了无尽的痛苦了么?林逸之心下竟生出了丝丝的不忍。

是谁?谁在叫我?似乎是一个女子的声音。

饶是如此,林逸之等人仍不敢小觑,不要忘记,这可是洪荒时期早已经威名赫赫的凶兽了。

林逸之奇道:“这是什么东西?”

林逸之当下明白,陆汐月是不想让他明说的,虽不知为何,话到嘴边,却又忍住了。

不可能,这绝对不可能!

于是这世间的黑暗中才生出了一丝光芒。

那只手,冰凉而柔软,如带着一缕轻烟,带着些虚无与缥缈,就那样,毫不犹豫的、义无反顾的、紧紧的与他相握,下一刻,便是千难万险也不再分开。

天已经慢慢地亮了,白离木一去之后便再也没有回返。

林逸之的脸更是红的发烫,他对陆汐月丝毫没有男女之间的非分之想,只是格外的对这莫忧峰唯一的女子颇为关心,又加上这是师尊的女儿,便更是多了那份如兄长般的疼爱。今日见这段猴子有此一说,心下大窘,忙连连摆手道:“段师兄你却是玩笑了,小师妹天真可爱,又是师尊的独女,我可不敢有什么非分之想,我总是大她一些,平日里多关照一点也是应该的……”

低矮的围墙,低矮的茅屋,只是这茅屋的院内和这茅屋的墙壁上竟然爬满了黑褐色扭曲着的枯藤,一条一条的蔓延开去,仿佛一道又一道触目惊心的伤痕。那枯藤扭曲挣扎,呲牙咧嘴,似有万般痛苦。本已没有什么生机,只是这种形状让人看去,惊心动魄,冷入神魂般的恐惧。

陆无羁眉头一皱,似乎被陆汐月戳穿了心思似的,老脸颇有些挂不住,要是换做其他人,怕是早已发怒了,只是眼前是自己那个刁蛮的女儿,他又能如之奈何呢?

陆汐月哈哈大笑道:“原来莫忧峰那万年寒气你都不怕,却怕我爹爹啊。不过逸之哥哥且放宽心,你在莫忧峰顶的种种迹象表明如今你的功法最少也是凝气大圆满境界,五年的时间,这样的速度虽然不能算快的,但却也不能说很慢啊。”

这件事便着落在了陆汐月的身上,其实原本是要曾锐金跟着的,只是剑川试炼在即,白离木早以金丹大圆满,也只有曾锐金的修为才能和他对练,恰这陆汐月又每日在他娘穆蘅秋的身边哼哼唧唧的,一步也不愿离开她的逸之哥哥,无奈之下,只得点头答应了这陆汐月的要求。

长门,是一派掌教的门庭,杞难真人自十年前全部不再收徒后,长门的弟子更是显得尊崇荣耀,可以说半数以上的核心弟子均是出自长门。

陆无羁借着月色看了看那破门之上牌匾。整幅牌匾之上只能模模糊糊的看到一个“祠”字,然后便是风化的一道一道的痕迹,便再无他物。

天嗔是个粗人,顺着杞难的话锋道:“我那内门弟子胳膊岂能白断的?还有我首徒仙剑被毁,他要负责给我在送来一把,品质只许好不许坏!”

白离木却一摇头道:“师兄这话说的不对,你仅仅是凭着对师尊修为的信心,却未曾从这局势上出发。”

一方是气势逼人,如群狼扑食,一方是傲骨铮铮,不卑不亢。

陆无羁冷眼瞧看,却见正是嗔忧峰大弟子胡峰,这胡峰已自己区区金丹七重的实力,硬接了陆无羁一剑,便是陆无羁轻轻的一剑,怕也是吃不消的。

夜已深沉,林逸之来不及细想便倒头睡下,因为今日师尊吩咐过了,明日全部的离忧弟子都要到离忧大殿的广场之上等候掌教真人宣布重要的事情。因此,林逸之未过多久便已沉沉入睡。

白离木的声音又起,这次的声调显然比刚才都高了许多,那股怒气也更加明显道:“你家主人若想要,便让他自己来,派你来做什么?再说,我虽在昆仑雪域没有什么收获,但是也不稀罕你家主人的东西,他若想要,我还他便是,只是他自己想得到的那个东西,就看他的造化了!”

陆汐月这才注意到林逸之的情况不正常,当林逸之猛的抬起头时,陆汐月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那眼珠都变成了幽蓝色,那双眼睛正冰冷的盯着她,那双眼里充满了滔天的杀气!

杞难冲二人一点头,也不多言,径自走了进去。

陆无羁丈二和尚,一个白离木一语皆无,一个陆汐月哭声连连,他又素来与那清玄上人不睦,便是如何也不会问他的首席弟子楚箫的,眼下直愣在当场。

那白衣少年似乎有些惊讶,冷冷道:“呵呵,就凭你?你就真的愿意为她去死?”

这十岁的少年有着强于他人的固执与信念,他若认定的事情,便是千难万难也不会改变。正如此刻,他从心下认定了这陆汐月是自己家里的小妹妹,无论将来何时何地,他也会对这个小妹妹疼爱照顾。便是拿性命去换,也不会犹豫半刻。

楚箫神情连变,那幽冥魔火固然是早已凶名赫赫,可是那看起来其实更为惊人的无数白色银针怕是更为厉害吧。

大殿幽深的道路的终点,一个巨大的金色大鼎正矗立在这道路的正中,那鼎内早已铺满了香灰,而那鼎的正中,三柱檀香忽明忽暗,香气渺渺,不知飘荡向何方。

“交易?呵呵,我倒要听听你要和我谈什么交易。”杞难哑然一笑。

蓝天,白云,久违的阳光就那样慢慢的展现在人们的眼前。而那眼光中,那个傲然临天的身影让所有人都无法忘记。

楚箫驾驭着问心剑一边注视着天空的动静,一边看着核心弟子防御阵的变化,他看到有人松懈了,遂高声道:“你们都不要命了?这只是第一波雷劫,全力戒备!”

随即穆蘅秋朗声道:“昨晚深夜,你师尊在内室,感觉到两个神秘的气息闯进离忧山,而且轻易的破开离忧禁制来到我莫忧峰前院窥探,你师尊没有打草惊蛇,便暗暗跟踪,直到他跟着这两人来到莫忧峰山下,才被这两个人发觉。来人是一老一少,老的是四大魔教之首的戮毒门门主百毒老祖,而那个年轻的是一身白衣,脸上带着古铜面具,你师尊和那白衣少年动手,想掀开他的面具看看其庐山真面目,可一出手才发觉这白衣少年已经是金丹大圆满的修为,百毒老祖在你师尊和白衣少年动手时,将白衣少年带着一起逃遁。事后你师尊回来的路上,感觉那白衣少年遂看不见五官相貌,但个子、年岁和举止竟和你很像。由于他们的交手引起了离忧山禁制大阵的震动,所有首座和掌教真人便连夜聚集在离忧山大殿内商讨此事。因为觉得那少年和你有些相像,故而让你来问个究竟,你可听明白了?”

离忧山,离忧峰,离忧大殿。

可是陆汐月拽了他好几下,林逸之却依然跪在那里,一动不动,只是嘴上依然说着:“请师尊,责罚!”

这是一个冰天雪地的世界,雪的厚度已经达到了难以想象的地步,仿佛千年万年前,这里就早已一片冰封了。白雪无边,无数的冰晶折射着光芒,整个白色的世界,竟给人一种惊心动魄的绚丽。

就这两下,林逸之已勾起了陆无羁的兴趣,陆无羁开始认真的考量起这个一直被他称作庸才的五徒弟了。

说到底,起初的林逸之对这个陆无羁师尊还是没有什么好感的,虽然谈不上厌恶,但是他训斥自己那番作为,林逸之心里还是有些疙瘩的,不过看到他竟然收了这个离忧教有史以来最大的庸才的时候,这种感觉便消失的无影无踪了。虽然到现在这个师尊连正眼都没瞧过他一眼,不过,林逸之不敢求全责备,到是暗暗的怪自己给师门丢脸。加之又听大师兄说师尊面冷心热,他更是心中没有怨言只有敬畏了。

曾锐金忙道:“王师弟,这话却是不对了,我离忧教正大光明,锄强扶弱,又岂能因资质差点而置一个孤儿不顾呢?”

林逸之奇道:“世间还有这样的石头,但不知陆师兄试炼时,有几颗石头放出了光芒。”

杞难不置可否道:“清玄师弟,你怎么知道他没有受到重重的考验呢?家遭巨变,父母双亡,在炼魄谷那群魔头的追击下,凭着自己的毅力和坚持爬到离忧山山腹,别忘了他还是个十岁的孩子,莫说我离忧教弟子,便是你我当年也不过尔尔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