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是,五年时间,时光流转。光阴如梦,那个十岁的稚子,如今已然立于这离忧广场之中,接受着新弟子无比的艳羡。这是林逸之一生之中从未有过的无上荣光。

奋力蹬爬,其山之高,似乎高不可攀。忽的,冲天气势猛然下沉,幽幽深谷赫然而现,古树参天,幽泉阵阵。又有奇药异花,琳琅满目。幽谷阴凉,满身寒意。抬头看去,树影斑驳中,道道阳光曲折的洒下,光影蒙蒙,妙不可言。

纳兰明轩抬头看了一眼即将关闭的离忧山门,洒然一笑,又摇摇头自语道:“呵呵,紧赶慢赶,这门还是要关了,不知晚了没有啊!”

注意听着他们谈论的内容,你就可以知道现在陆云的心情是怎么样了。

只是,连他也不相信,自己可以一直这样下去,世间纷纷扰扰太多太多,人的命运总是为这样或那样的境遇来回奔波,一刻不停,生命不息,这种奔波就如影随行。

陆汐月在娘亲身边,看到这木头的呆样,躲在穆蘅秋身后不住的偷笑。

陆无羁定睛瞧看,那清玄整个人穿着宽大的道袍,清瘦非常,只是精神依然矍铄,脸上已堆满了皱纹,眉宇之间那几道更是深深的嵌入鬓间。微风吹过,早已如白雪的发丝和胡须,轻轻浮动在身前。

其实,清玄上人如此做,却也无可厚非,毕竟考虑到他望忧峰人丁兴旺,莫忧峰只那么几人,到时新弟子太多陆无羁分身乏术。再者他也算是除了杞难掌教之外,教中第二号的人物,如今杞难闭关不出,身为执剑堂首座,过问一下也是应当的。唯一有点考虑不周的事,清玄没有亲自前来,只派了楚箫前来找陆无羁商议。虽说,首席大弟子的名头已然不凡,可是比起堂堂的一脉首座,还是多多少少有点不够格的。

虺耒、琴湘已然逝去,怕是直面死亡的那一刻,心中也亦是无怨无悔。其实林逸之沉静下来的时候,甚至微微的替他们感到隐约的高兴。因为这也算一种解脱罢,虽然有些带泪的惨烈。

“什么声音?好像是逸之哥哥!”一声惊喜的少女声音从不远的密林掩映之处清晰的传来。

凄惨悲哀。只是人虽然倒了,可是依旧紧紧的抱着琴湘,便是琴湘身上长长的轻纱,也未曾因为这一摔沾染到地上。

苍天无语,若是这天也看到了这一切,那就来一场痛快淋漓的大雨吧,将那世间的一切痴男怨女徒留的悲伤尽数洗刷!

虺耒似乎笑了笑,缓缓道:“少年郎,你也无需掩饰什么,只是记得,这世间,你若生存,不要了忘了你的初心就好!”

“不错!我也是被流放到蛮荒炎域中的一个!”言罢至此,虺耒的神情忽然变得极为悲愤与不甘。他停了好一会儿,似乎想起了不堪的往事,蓦地,竟然流下了两行浑浊的眼泪。

蓦然,林逸之忽然想起,不对,我几时又回到了莫忧峰?这里,分明就是妖怪的洞穴,那个离火洞的地方,那女子绝对不是小师妹,我为何会听到有女子的呼唤?我在哪里?小师妹和那个白衣青年又在哪里?

良久,这三人一妖谁也没有再说话,只是冷冷的注视着对方,一动不动。这山洞的深处,不知从何处吹来了阵阵的冷风,吹得林逸之的脸都有些冻得发疼。

林逸之钦佩不已,抱拳道:“还是兄弟懂得多。”

林逸之心中更是对这白衣青年心生几分亲近,这人比自己的心态强的多了,自己修为虽低,但是离忧无极道也早已是筑基三重的功法,然而却在离忧教里期期艾艾,自卑不已,看来,还是要像这白衣青年多学习学习才是。

房门缓缓的打开,门外的风蓦的涌了进来,吹动蜡烛,微黄的烛光不断地晃动。下一刻,这个屋中,依然没有了黑色的身影。

身后,妖兽嘶吼,只有一个形单影只的白衣人,手上那张金光浩荡的符咒,扔拼了命的死死的压在四瞳熊妖的眼睛上,半步不退。

“汐月,你怕么?”林逸之并没有朝她看去,只是淡淡的说了一句。

危机!巨大的危机感牵动着林逸之早已脆弱不堪的神经。那白衣面具要杀自己还好解释,除去一切最不得而知的原因,最直接的便是自己是莫忧峰的人,而他是戮毒门的人。那,白离木呢?选择在如此黑暗的深夜,又是除了他之外没有一人的时候悄悄的回来,如果不是要杀自己,还能有什么解释?可是他又为什么要杀他?

林逸之更是丈二和尚,朝段朗坤一使眼色,段朗坤见这二人的神情又是一阵好笑。陆汐月一瞪段朗坤,颇没好气道:“段猴子,你大清早跑来就说这些啊?看来你不用做饭果真清闲了许多。”

近了,却发现这光亮还是很耀眼的,就如一把利剑,狠狠的刺破了这原本黑暗的天地,自顾自的亮着,让人不得不正视它的存在。

陆汐月哪里肯依,呵呵一笑道:“重视,哈哈,这是哪门子重视啊!”

闹了好一阵,眼前便闪过了那一座红墙绿瓦的建筑,原是离那问道堂近了。林逸之这次缓缓停着脚步,望着陆汐月笑颜如花的脸庞,似是欲言又止。

穆蘅秋看在眼里,那能不懂自己女儿的心思,只得无奈的笑着摇头去了。

果然,林逸之埋头又走了半刻,抬头看去,在那浓雾的掩映之下,一座金碧飞甍的大殿十分突兀的拦在了前面。林逸之极目看去,见这大殿正中有一尊高可过丈的铜鼎,铜鼎上的金文古朴苍劲,林逸之却是一个都不认得。只是见那铜鼎内插着三柱半人多高的檀香,香气与这雾气相容在一起,仿佛这雾气也如这檀香一般沁人心脾。

门开,那昏黄的光再无任何阻挡,直直的刺入陆无羁的眸中,这不甚强烈的烛光,却让陆无羁感到一丝丝的恍惚。

陆无羁却忽然觉得自己是越来越看不懂这个师兄了。

林逸之向来对这个冷冰冰的二师兄有些敬畏,因为在这几个师兄弟里,这个白离木最是不苟言笑,若是无事平时便是一句话也不说了。

白离木冷眸中似乎没有一点感情,只是冷冷的看着这群踌躇不前的嗔忧峰弟子,嘴角忽然出现了一丝十分不屑的浅笑。

陆无羁冷眼如刀,朝那胡峰身上瞥了一眼,缓缓道:“哼胡峰,你很好,这天嗔老道教出来的各个皆是人才,一个背后妄议掌教,一个竟然和师叔动手!却是大大的能耐了!”

多少次,你看似做出了一个不悔的决定,那种决心让你以为哪怕粉身碎骨,也要如此,可是当你满目疮痍回头看去的时候,你可找到了心的归途?

曾锐金猜的蒙头转向,索性扬手敲着白离木的门,朗声道:“二师弟,开门!”

林逸之的神智已经接近崩溃边缘,滔天的杀戮感正在一点一点的蚕食着他最后仅有的那点可怜的清明。他双手使劲的抓着陆汐月,呼吸艰难而粗重,用那最后一丝清明,从牙缝中断断续续的挤出一句话来到:“小师妹……你……快逃!……”

见是杞难来了,陆无羁连忙施礼道:“掌门师兄怎么来了?”

不听林逸之的名字便罢,陆汐月闻听这个名字哭的更是伤心欲绝了。

这白衣少年显然有些诧异,依旧没有动手道:“你可知道,你根本拦不住我,还是放弃了走罢。”他向来是惜字如金的,今天却不知道如何竟然说了这么多话,而且对这个敌人还有些苦口婆心的规劝之意。或许仅仅因为他不屑与这修为低位的少年动手,亦或是那个只有他知道的原因。

就这么不经意的一眼,林逸之的心神便猛地一荡。这小女孩太美了。肤色白皙,如脂如玉,高俏的鼻梁,鼻翼因为睡着的原因微微的一翕一合,眼睛闭着,长长的睫毛微微的颤动着,桃腮红润,樱桃一般鲜红的小嘴唇,那颜色仿佛真如樱桃一般的诱人。一身粉色的团花小袄,端的是娇俏可爱,虽然不过才不满十岁的年纪,但少女的娇嫩和儿童的天真娇俏并存。林逸之这一眼望去,便觉得这满屋遍开桃花,灿如芳华。

“砰砰砰——”无数清脆的声音响起,那漫天的白色银针在那气墙形成之时便已如光一般狠狠的撞了上去,竟然速度不减,连连穿过三道气墙,然后轰然间竟碎成粉末,四散飘逸。

这因为这蓝色的气流,便是这殿内没有一支蜡烛,却依然是彻夜通明,任何的黑暗似乎都不敢向前踏进一步。

那是一双血红色的瞳,这双血瞳幽深而恐怖,那血瞳中无边的恐怖与冰冷足以让任何一个人吓得肝胆俱裂。

杞难摇摇头,慨然叹道:“五百年了,这是第一次被逼到出第二剑了,罢!罢!罢!离忧九剑第二式——戮苍穹!”

楚箫大惊,急速的催动问心剑,来到那些放松警惕的弟子前,说话依然不及,只见那狂风仿佛长了眼睛,长着血盆大口,下一刻便要将这些松懈的弟子生吞了一般。楚箫心中大急,爆喝一声:“问心剑——给我破!”但见那问心剑的白色光芒如有实质一般忽的寒光大盛,顷刻间,整个广场弥漫了无数白色的剑光,迎着那可怕的巨风直直的撞了过去。

天嗔见穆蘅秋如此说,只得哼了一身,不再言语。

就算这数目只有每脉十人,但是已然上百人之多,单看这广场之上黑白丑俊、男女老少应有尽有。广场上衣袖飘摆,人声鼎沸,三五成群议论纷纷。

穆蘅秋觉得丈夫今日有些过了,忙拉了他一下,欲说话,陆无羁一摆手道:“你不要说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