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之下意识的往后退了退,缓缓道:“可是……她真的死了!”

虺耒见这个少年面露难色,眼神闪烁不定。蓦的从这石凳之上站了起来,然后走到林逸之近前,缓缓的跪了下去!

他不说话,就是那样半倚在长凳之上,如雪的白发散漫了他前方的整个衣衫,他闭着眼睛,仿佛就那样安详的睡去了一般。

虺耒蓦地转头看着这个有些自卑的少年,缓缓的一笑,仿佛看到了当年的自己,默然道:“少年郎,你却是不用自卑的,我与你原是同命相连,便是现在,也终究脱不去这蛇的躯壳!”言罢,他又似自嘲的笑笑,声音再度响起。

昏迷不醒的林逸之似乎从身心里自己问了出来。

只是,顷刻之间林逸之便已下定决心,无论如何,这面前的是妖,妖便要除之,若是对这要有了半点怜悯之意,怕是他自己都有些觉得不可思议了。

就在他焦头烂额之际,忽听白衣青年一声低呼道:“这便是了,在这里!”

林逸之不过入得离忧教区区五载,对修真界的秘辛所知甚少,闻听陆汐月如此说,更为不解,只把疑惑的目光转向这白衣青年。

如果不是?那一笑一颦间的神情,那脱去所有庸脂俗粉的浮华后的神态与举止,无不在一次又一次的提醒着林逸之,那女子就是她。

他想冲她笑,然后替她拭去眼角那捧悲伤,可是,抬了几次手,那手好像不是自己的一般,纹丝不动。

大不了!就是一死而已。

林逸之还记得,作为对自己最好的大师兄曾锐金曾在他身边不止一次的提过一件事,而且还要他保密,那就是大师兄曾在五年前的一天似乎听到了白离木的房中有陌生人的声音,而当时被白离木搪塞并且否认了过去。林逸之当时并未认为这件事有多么重要,或许也可能是大师兄听错了。可是昨晚的一切遭遇忽然说明,这一切都可能是真的!

刚要答言,忽听后面有人打趣道:“小师妹这么早就来找你的小哥哥啊?怕是眼中只有你这个林哥哥,把我早给忘到九霄云外去啦。不如,我明天去求求师尊和师娘,把小师妹指给小师弟如何啊?”

可是任凭这海浪色厉内荏的嘶吼,这小岛依旧倔强的横在这海中央,面对着这幽暗的苍穹,岿然不动。

此言一出包括陆汐月在内的所有人都有些难以置信。别人吃惊也就罢了,但陆汐月与他朝夕相处,应该清楚林逸之的修为境界,她原想林逸之的境界最好也不过是个筑基一重,因为半个月以前,从他在莫忧峰顶搬运天冥石所表现出来的样子,那筑基一重就有些说的高了,可是今天林逸之所表现出来的境界竟然是实实在在的筑基三重。

便在这满眼的翠绿深处,一男一女迤逦而行,那脸上也洋溢着如这春日一般温柔的笑容。男的粗布黑衣,身高六尺有余,女的粉衣如花,娇俏可人。

《离忧无极道》在书卷最后一页上明确的标注着每一个阶段的详细区分方法,以便于弟子门下查阅,林逸之也按照这区分方法查探了一番,发现起初的两年里,自己的进展颇为缓慢,一年半的时间,他依旧还是停留在离忧无极道人极境第二层,便是那凝气六重的修为也是忽强忽弱,甚至勉力才能保持。

只是,林逸之却是少年心性,料想或许是他想的多了,那声音只是和杞难相像,或许只是自己神智不清楚时的幻觉罢了。于是便大为释怀。只是当他想通这一节时,天已大亮,眼看是睡不成了。

苍茫的月色中,绿色的屋檐自那白转的小道尽头探了出来,随之还有陆无羁的身影。他显然是看到了这绿色的屋檐,于是低头,疾行了几步,转了一个弯,眼前一座有些破旧的并不算高大的祠堂映入了眼中。

陆无羁抬眼看了看,才发现原是自己想错了,说话的竟然是祭忧峰首座那个有些疯癫又十分贪吃的精瘦老头宁完我。

林逸之刚想开口问出自己的担心,陆汐月早已抢在前面。拉着穆蘅秋的袖子道:“娘,我看着爹爹好像要吃亏的样子啊。那破红毛老道好凶!”

这也不奇怪,莫忧峰掌门先是打了那内门弟子不说,又将胡峰的仙剑毁去,重创他的神魂。修行之人,仙剑即命,剑断人亡,这一遭不但胡峰受伤,在找上好的材料祭恋出新的法宝,又不知多少年月了,更何况他遭受重创,便是伤好之后,体内经脉恢复也要等个三五年不可。这嗔忧峰弟子见师尊一声令下,更是气势冲天。

陆无羁忽然将眼睛猛的一睁,那身前身后的杀气,竟让莫忧峰的弟子们都觉得今日的师尊竟不同与往日任何时候,那凛然的杀气,便是曾锐金心中也不禁一凛。场中的数万之众从未有见过今日仿若杀神附体一般的莫忧峰首座。便是陆汐月也收起了嬉笑玩闹,有些难以置信的看着自己的父亲。

小小的林逸之陷入了从未有的纠结。放弃殷厉宗的修行法门?只专心的修炼离忧无极道?想来确是不行的,因为自己那点能耐,若只修行离忧无极道怕是自己老死也不一定能修成凝气大圆满,那何谈以后找炼魄谷的魔头报仇,再说,那毕竟是自己从未见过面的父亲留个他的东西啊,唯一的可以让他感受到父亲存在过的凭证,他怎么舍得放弃?而且林逸之从离忧无极道中看到的修行境界,他的殷厉宗法门的实力短短几日已经突破到了凝气四重,只是林逸之一直隐藏的很好,无人知道。可是如果继续一意孤行的修炼这殷厉宗的法门,随着修行的日渐深入,他真的怕自己煞气无法控制,从而堕入魔道。

曾锐金心中一动,便将那欲敲门的手又缩了回来,站在门边静静地听着,心中却更是疑惑,这白离木晚自己一年上的莫忧峰,当时师尊告诉自己,他和自己一样早已是父母双亡,没个亲戚,这又是在和谁说话?听口气这苍老男子的声音也不想是他的亲人啊。

浑身冰冷的颤抖着,仿佛坠入了无边无际的冰冷炼狱,有的只有慢慢冰冷下沉的身体和那颗似乎不再跳动的心。绝望、悲戚、恐惧、嗜血,所有的情绪一股脑的涌向这个突然异变的少年神魂之中。

陆无羁有些心烦意乱,将手抽了回来。可是看看女儿哭红的眼睛,和几个唉声叹气的弟子,又只得将头一摇,又将双手搭在林逸之的后背上,继续进行着无休止的真气灌输。

陆汐月忽然间明白了林逸之已经被这白衣少年挟持离开,下一刻大概是难以活命了,但见她朝那消失的地方猛的跪了下去,凄然的唤着:“逸之哥哥……逸之哥哥!”那声音中的忧伤与悲苦,让人听着无不动容。

言罢,如风的笑容绽开,看的陆汐月竟有些痴了,那一刻仿佛就是她的整个世界。

好不容易来到了这问道堂前院,他原打算将陆汐月抱到内室,又一想自己不过是个刚入门的弟子,就这样一个人贸贸然的闯进去怕是不合礼仪,又想到他的师尊陆无羁第一次见他便叱他没有规矩。于是他站在那前院愣了一会儿,便转头朝自己的房里走去。

而另一侧,竟然猛地喷出了一道诡异的火焰,那火焰的颜色竟然是蓝色的,烈焰沸腾,转眼间已成熊熊之势。在场的所有人顿觉热浪滔天,仿佛整个神魂都快融化了一般。而那道火焰吐着蓝色的火舌直冲楚箫而去,那蓝色火舌如妖如魅,仿似来自幽冥。

这千年来的禁地,终于向人们揭开了这浩大而壮观绝伦的神秘面纱。

那神秘声音轻轻的笑了几声道:“你果然是老谋深算,可惜那无极真人已经死去多时,看不到他曾经最得意的两位弟子……”

黑色的雷劫的气势已然是那么惊人,可是这杞难的气度与那虚劫剑的威势,竟让所有人都忽略了那黑色雷劫和漫天黑云的存在。

林逸之知道这小丫头在吹牛,便只是呵呵的傻笑着。

陆无羁苦笑一下,心想,别人快则三到五年,慢则十年便可驱物,他倒好,要十到十五年,我栽培他不是要费老大的劲不可。但嘴上却没有这样说,只道:“我自当尽力。”

曾锐金想了想方道:“我也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只是我知道,离忧教若有大事发生或有外敌入侵才会响起撞天钟。这撞天钟是召唤各脉核心弟子的,我们莫忧峰没有这些分别,所以都要前往。刚才那钟响便是撞天钟。我来在离忧教已经好多年了,除了十年前剑阁试炼前响过一次,这十年来都没有再响过,怕是有什么大事发生吧。”

林逸之的心里忽然感到很无助和凄凉,他真的想不通,他这样拼了命的完成任务,不就是想得到师尊一个小小的赞许,叫他知道这个庸才还是值得一提的,可是却是这种结果。

曾锐金笑笑道:“好的,不过小师弟,这次有我跟着你,下次开始,你就要一个人上山了,你丹田……所以要比别人辛苦更多,你要是坚持不住就不要勉强了。”

林逸之缓缓跪倒,口中喃喃道:“师尊,逸之不冷。”这一声师尊,怕是林逸之得知陆无羁是自己的师尊之后,喊得最为真切得了。

林逸之来到床前,将两只小脚只一踢,便上了床去,然后躺了来。

楚箫眼眉一挑,冷笑几声道:“胡师弟此话怕是有些大逆不道了吧,背后妄议掌教,若掌教真人知晓了,怕是吃罪不起吧。”

陆云笑道:“没什么稀奇的,我离忧一脉弟子不下万人,为了区分资质,也为了能选拔人才,新近的弟子都要到试炼堂前去试炼,这试炼是由荆离难师叔主持的,具体操作十分简单,我讲了你也记不住,到时你只用按照荆离难师叔的指全力去做就好了。”

林逸之这一路下拜,只拜的晕天黑地。心下暗道:“这一遭,要把十年都没磕的头全补齐了不可。”

陆云笑道:“小兄弟你要徒步走去离忧峰,怕是再没个三五日是到不了的。”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只听祠堂门吱呀一声打开,齐小七从里面走了出来,齐逸之连忙站了起来,见他父亲不利蹒跚,神情恍惚,早已没有了刚才一家之主的威严,双眼更是通红,显然刚刚哭过。

李老夫子忽然开口道:“那今天呢?今天你又做什么好事了?”

紫玉并未深问,只是轻轻说道:“方才我来这里,发现宗里很多年轻才俊都离开了,是你下的命令?”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只见南宫一金伸了伸懒腰道:“好睡,好睡,兀那宗主,现在什么时辰了?”

中年宗主走了一会儿,似想起什么来,扭头问道:“小七,你怕死么?”齐小七想了半晌才道:“怕!但是死是早晚的事,怕也得来不是,小的我生下来就没了父母,一直乞讨流浪,天天想着怎么能填饱肚子。后来八岁的时候被宗主遇到,可怜小的,把小的收留到咱们殷厉宗下,还一直让小的跟在您身边,这是小的天大的福气,如此也够了。死,到死的时候再怕也不晚。”那宗主又道:“你就不想长生?”

到是陆汐月闻听此言,不由得一惊道:“你竟是曾经四大修真世家之首纳兰世家的人?纳兰夕风是你什么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