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漠然的站在窗边,雨打窗阑,愁绪纷飞。他有些怪桌上已是凉透的菜肴里,单单少了一壶烈酒,如果有,他会毫不犹豫拿起酒壶,一醉千愁销。

是在哪里见过么?或许是自己真的已经糊涂了,这个白衣人就是一个从未出现过的陌生人。

他甚至无暇顾及与他背靠而立的陆汐月,因为他的眼前就是隐在暗中,忽明忽暗的鬼脸。林逸之明白,那每一张鬼脸便是一具孽阴尸。或许下一刻这些可怕到有些让人欲呕的东西便会无声无息的朝他狰狞的扑来,张牙舞爪的将他拖入永无止尽的幽冥。

一直到极东的远山模模糊糊有了些轮廓,林逸之这才放下心来,天就要亮了,谁都没有回来,或许,自己安全了。

“咯咯咯——”一阵银铃般的笑声打断了林逸之馋嘴的思绪,扭回头去,一袭粉衣倩影自远而至,飞舞的裙角不经意间带起点点清晨的微光,恍恍看去,光影梦幻,曼妙非常。

天始终是天,无论以何种的姿势,都要保持它高高在上的尊严。

林逸之一丝不苟的样子似乎也吸引了陆无羁,陆无羁似闭未闭的眼中似乎也投来了一丝丝的关注。

只是任是这外间天下如此的喧嚣尘上,可这屹立了万年之久的离忧教静默的如这万年不变的离忧山脉一般,无声无息的冷眼观看着这世间的一切。

五年的变化,岁月在这个孤苦的孩子身上写下了浓墨重彩的一笔,如今的林逸之早已不是当年那个瘦弱的少年,他个头已经如成年人相仿,颇有棱角的面孔之上,那五官虽不甚出众,但是也算的中人之上。此时的他,眉语举止间早已脱了那儿时的稚气了。

昨晚师尊陆无羁回来的时候,便告诉他掌教真人要他前去,林逸之心中不由得有些疑惑,为何这个时候他要见他?

却是陆无羁在这月光中不言不语的独行着,只是这样的月色,这样寂寥的山路上。他一人一剑,却是要去何方。

或许是在打发时间,陆无羁开始默默的数着这声音响起的次数,一直到他数到第一百二十七下,这大殿却仍旧无人说话。

不过,好在他是少年心性,这小小的负面心情是影响不了他多久的,果真,不一会儿,他便摇摇头,痴痴的傻笑一声,心下暗道:我这资质如此差,莫说如师尊一般,便是汐月妹妹都超不过呢。不过事在人为,我好好修炼便是。

陆无羁斜眼瞧他一眼,不屑道:“就你?差的太远!”

陆无羁冷哼一声,似若未闻缓缓道:“自断舌头,或者自削一臂,你自己选吧。”

由于有林逸之帮忙打下手,段朗坤也腾出了更多的时间进行修炼,对这饭堂的事却不再上心了,加上这人本就不是厨子的材料,所幸把这饭堂一应事务全部交给了林逸之,于是林逸之便走马上任,正式成为了饭堂总管兼大厨,在修养的第二个晚上,做了一桌子的素斋素饭,没成想竟得到了连陆无羁在内的所有人一致好评,陆无羁更是没想到这小徒弟在修行一途上是个废柴,但在这做饭一道上却是天生的材料,便当众赞扬了林逸之的厨艺。陆汐月更是边大口吃菜边不住的赞叹自己的逸之哥哥为什么不早几年到来,也不会让自己白白吃了那么多年的难吃的饭菜。林逸之见得到了平日极为严苛的师尊的肯定,当下更是卖力,这大厨的交椅却是坐的更实了。

且说曾锐金一路来到众弟子所在的问道堂前院,见第二间属于白离木的房门紧闭着,曾锐金估摸着白离木差不多已经醒了,便踏步上前,刚要敲门,忽然听到里面传来了对话的声音。

如果现在有人在场的话,就可以看到林逸之的整个眼睛里竟然已经变成了幽蓝的颜色,那种颜色诡异而冰冷,甚至带着那一丝丝冰冷的杀气。

可是这样,林逸之就不可能醒过来了啊,再说,林逸之自己吸纳天地灵气的时候,可能是因为自己对离忧无极道运用不熟,再加上资质不高,不能把太多的真气吸纳进丹田之内,这不奇怪。可是他陆无羁早已对这离忧无极道滚瓜烂熟,可是就是连他牵引着真气将之压入林逸之的丹田的时候,大部分真气却还是会被丹田拒之门外,转而从身体的其他部位散去。这样说来,就太不正常了。林逸之自己做不到,还可归结于笨,可他操纵林逸之体内的真气也做不到气入丹田,这该怎么解释?

终于,林逸之来到了这白衣少年的攻击范围,白衣少年一道白影直冲林逸之,下一刻,他便已将如梦夺魂扇抵在了林逸之的脖项。而失去挟持的陆汐月早已浑身瘫软,一下坐在了地上,再也站不起来,只传来了低低的啜泣,那悲声弥漫在这个空旷的前院,听之无不黯然泪下。

言罢将陆汐月护在身后。其实陆汐月的修为已经在筑基大圆满的境界了,便是一只脚已踏入了金丹境。只是,男孩子特有的保护**,和他认定要对这小师妹视如生命般的疼爱,让他义无反顾的挡在了前面,一人面对着这个不速之客。

莫忧峰,问道堂前院。

那古铜面具少年,忙身形一跃召回半空中摇摇欲坠的如梦还魂扇,抬眼看去,那原本素白如雪空无一物的扇面上,竟然多了一道触目惊心的黑色裂痕。

剑阁巨大的大门早已被打开,上有点点落雪随着那刺骨的冷风,呜咽着朝着剑阁的大殿内飘去。然后一切都安静的仿佛什么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呵呵,你信也可,不信也罢,不过我可以告诉你,我其实算得上半个血羽魔皇吧。你不是想见我么?只可惜我现在因为一些未知的原因无法显身,我现在在离你很远的空间之内。而和你对话的只是我的一丝元神。如果是我本人亲至,别说你一个小小的杞难,便是离忧子再生也是徒劳了。”这神秘声音冷冷的说着,虽然这口气有些大,但杞难丝毫不怀疑这人的实力甚至超过了离忧教的创教祖师离忧子。

轻轻的,杞难动了,带着无比的威势,在这茫茫的苍穹之中,挥出了五百年后那虚劫仙剑的第一招!

众首座也暗暗夸赞这杞难真人的修为比起初怕是又精进不少,仅凭这长袖一舞,这来势汹汹的红色雷劫便没了踪迹。

林逸之隐隐感觉丹田的真气已经有了实质,一团盘悬的气体在丹田内缓缓的流着,若有了一点生机一般。

穆蘅秋略微思索了片刻,点点头道:“好罢,锐金你驭着飞剑带着逸之,其他人随我前去。”

林逸之忙惶惶道:“师尊,弟子不敢……”

林逸之心中已然闪过多种念头,可是,他只是暗暗横下心来,一脸至诚的道:“没有啊,大师兄,我昨晚才看到离忧无极道,之前在风陵村哪里还练过其他的?”

是啊,这还是个刚刚失去了父母的十岁的孩子,我是不是有些太苛刻了呢。

林逸之并没有因为住哪间屋子纠结半天,他缓缓打开第五间屋子的大门,然后迈步走了进去。

殿外,杞难停下脚步,眼光严厉的看了看那些首席弟子道:“你们且都等着,没有我的允许,皆不准踏入大殿半步,否则以门规处置。”

陆云见状,有些骄傲的道:“是啊,是啊,我家师尊门下弟子,是除了掌教和清玄上人之外弟子数最多的了,逸之兄弟,明日试炼之后,可否考虑入我师尊门下,这样我俩还在一处,也好有个照应。”

林逸之闻听此言,却还是倒身朝着陆无羁拜了三拜,方才站起,这陆无羁却是愣了一下,拂袖转过身去。

陆云摆摆手道:“你莫谢我了,要谢待会儿见了我家师尊和掌教师伯,谢他们便是,若不是他们同意,我却无能为力呢。”

齐逸之规规矩矩的从父亲手里接过香,恭恭敬敬的插在香炉里,又磕了三个响头,然后道:“爹,我在外面等您。”齐小七点点头,齐逸之慢慢的退了出去。

齐逸之把嘴一咧,小脑瓜飞速旋转,心中暗想,这二十四下下去,非把我的手打残不可,倒霉真倒霉,这该怎么办呢?

朱唇轻启:“天殷,你好些了罢!”

南宫一金也不说话,只盘腿在正中的棺材前一坐,双眼微阖,竟似打起盹来。林天殷等了一会,见这老道仍不做声,便道:“仙长,既然已经来了,便施手段为我卜这第四卦吧。”

电闪,雷鸣。冷风如刀。豆大雨滴终于落下,打得齐小七脸上生疼,天地尽被这无边的雨幕所遮,竟失去了所有的色彩。

正前方处,在青玉箫的青光照射之下,那翻滚的绿雾之中,似乎有无数只幽深寒冷的眼芒,在这绿雾中一明一暗,带着巨大的恐怖与寒冷的气息幽幽的审视着他们的一举一动。

而那令人不安的沙沙之声,更加的清晰起来。

“蛇!好多的蛇!”陆汐月第一个惊声尖叫了起来。

随着她的这声尖叫,似乎划破了原本竭力保持的平静,只听到无数的沙沙之声从这迷雾中响起,然后那忽明忽暗的眼眸顷刻之间动了起来。

倏而,那前方迷雾的笼罩处,无数或黑或银色的长影嗖嗖嗖的直窜出来。定睛看去,前方的地上,无数条闪着幽冷黑光或银光的毒蛇蓦然而出,每一条蛇的身躯扭动着,吐着猩红的毒信,那扭动的身躯摩擦着地面,沙沙之声更甚。

片刻之间这片密林之内到处充斥了无数的毒蛇,着实狰狞可怖。

“怎么办?”陆汐月一阵的害怕,惊慌失措的问道。

却也不是陆汐月胆小,女孩子家对毒蛇和毒虫有天生的恐惧,更何况前方还是充斥了整个天地的毒蛇呢?

林逸之更是头皮发麻,这次下山先是孽阴尸,后是毒蛇,全部都扎了堆来找他的麻烦,却是走了大大的霉运。

一道白光直冲而起,带起一往无前的气势直直的朝蛇群而去。正是身边的白衣青年,他谁也没有打招呼,便当先出手了。

白光闪过,顷刻间围上来的十数条毒蛇已经被他的掌风击飞到半空之中,蛇血激荡迸出,血腥之气扑面而来。

林逸之见这白衣青年如此无所畏惧,心中豪气陡升,朗声道:“兄弟我来助你!”言罢,身形猛然悬起,半空中双拳已然轰出,挟裹着离忧无极道筑基三重的所有威势朝无数的蛇群之中轰然砸下。

林逸之这一拳,刚猛无比,声效赫赫,拳风过处,早已把方圆五丈之内的毒蛇全数砸的飞了起来,无数条毒蛇的身体扭曲着被砸向半空中,然后呼呼啦啦蛇尸如雨一般倒泻,又在地上荡了三荡,血流遍地。

地上赫然出现了一个深陷的大洞,尘土飞扬,也不知埋葬了多少毒蛇的尸体。

这群毒蛇被林逸之与白衣青年突然的暴起,似乎杀了个措手不及,半刻之间伤亡大片,然而群蛇似乎有灵性一般,饶是受了重创,却并不显得慌乱,突然间个个蛇眼一翻,冷芒闪闪,毒液顷刻之间从这无数的蛇口之中吐了出来。

毒液汇聚在一起,宛如漫天雨幕一般,林逸之和白衣青年见这铺天盖地的毒液当头而下,脸色皆变了数遍,大喝一声,身形暴退数十丈,才堪堪退出了这毒液雨的攻击范围。

两人更是一阵的揪心。林逸之只觉得背上冷汗连连,早已湿透了衣衫。

好险好险!林逸之与白衣青年对视一眼,皆看到了对方惨白的脸色中的凝重之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