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之知道,那是陆汐月脸上流下的泪珠,滴在自己的脸上。

在这天地之间最后一道光芒消失在林逸之眼前的时候,他的心也如那道消失光芒一般如坠冰窟。

林逸之虽然老实,但绝对不傻,脑袋也绝对够用。昨晚的事情看起来一切都是巧合,可是里面释放出的危险信号,正是让林逸之感到毛骨悚然的所在。

慵懒悠闲,没有午时的耀眼绚烂,没有黄昏的苍凉壮美,没有夜晚的宁谧深邃,有的只是点点与世无争的慵懒与出尘,伴随着这蒸腾的雾气,涤荡人的心,仿佛一下子便空灵了起来。

在无边的苍茫的大海和这几乎要压到海面上一般幽深的天空下,一座小岛就那样突兀的存在着,极不和谐的破坏了这里应有的苍凉和气势。

陆无羁心中暗道,五年来,这小子还是那么的痴傻,也罢了,何必跟这种人置气,于是淡淡的道:“恩,夸奖?算是吧,那你就练一下我看看吧。”说罢,眯缝着眼神,一副无关紧要的神情。

冬去春来,积雪消融。离忧山如娇羞的少女一般展示着迷人的粉嫩。离忧山四季的景观皆十分壮美,冬季白雪接地连天,秋季红叶漫山,夏季飞漱悬泉。然而这最美的时节却是春季。

这人走了一会儿,方停身站住,然后抬头望向那近在咫尺的顶峰,深深的呼了口气,然后转身冲身后喊道:“汐月妹妹,你还能坚持么?我在这里等你。”

可是,他人不是在那离忧大殿里,又怎么会知道自己的状况。这还不是最要紧的,最要紧的是,如果真的是杞难掌教提醒的他,那么,他肯定知道自己的秘密的!

人在月下,月在中天。

陆无羁平时就比较闷,他可以忍得住这压抑,却不见得每个人都是如此,他料定必定会有一个人先站起来说话的。他猜想应该是天嗔道人。

其实不消她说,这莫忧峰全数弟子,便是林逸之也早已睁大了双眼,紧紧的注视着这场大战。林逸之的修为不高,用尽全力才影绰绰的看到师尊和那天嗔的身影,随着战况的越加复杂,林逸之双拳紧握,看到师尊堪堪躲过天嗔精妙的连击,不禁冷汗连连,惊叫出声,不一会儿又看到师尊连连逼迫天嗔后退,便又是喜上眉梢,喝彩声声。

“是!”随着一阵如雷一般的回应,只见那数万弟子中的嗔忧峰弟子闻风而动,一时间衣衫乱摆,各色各样法宝冲天而起,在半空中铿然争辉。细细望去竟然有千人之多。

那个内门弟子刚一抬头,便看见陆无羁那双小眼睛里面尽是冰冷的杀意,顿时便冷汗淋淋,身体哆嗦。

可是让林逸之一直感到奇怪的是,自那次煞气爆发,难以自控外,这让人心冷的冰冷气息再也没有出现过,就好像是一场梦一样,梦醒了什么都没有了,林逸之甚至怀疑那次只是因为自己受伤太重产生的幻觉。

陆无羁严肃的眼神扫过三个徒弟的脸庞,许久方道:“白离木呢?”

就在顷刻之间,林逸之的眼神已经完全变成了幽蓝之色,那冰冷的气息仿佛如梦魇一般强行的进入自己的神魂之内,然后不断的侵蚀,侵蚀林逸之刻意保持的最后一份清明。

其实,林逸之的伤并没有他表面看起来这么严重,只是失血过多,先天真气受损,按照常理来说,只要施救及时,施救之人自己的真气渡给他,便可转危为安。可是随着陆无羁不断的输送真气给林逸之,心下却是越发的诧异了。

楚箫和白离木只得灼灼的盯着这个白衣少年,慢慢的往后退去。

管他怎样?管他这里面到底有什么秘密,或许只是个障眼法,或许一切都只是个巧合。

林逸之小心翼翼的抱着小师妹,缓缓的走着,其实林逸之也只不过比这陆汐月大了一岁,便是个头也和这陆汐月相差无几,自己本身也还是个孩子,还要抱着和自己差不多高的陆汐月,这个中艰难可想而知了。只是人们都忽略了这个林逸之只有十岁的事实,无论是做人做事,林逸之给人的感觉都已经远远脱离儿童的范畴。

就在这扇气土山即将劈头盖脸的砸下来的时候,楚箫动了,将那问心剑竖着一托,剑尖问天,白光闪闪,那问心剑仿佛成了这世间最锋利的法宝,竟直直的插进这扇气形成的土山之中,然后这土山正中从头到脚竟有了一道肉眼可见的惊人缝隙,顷刻间这缝隙之中白光大盛,问心剑在这土山之中发出高亢的轰鸣。

连问三遍,回答他的只有满山的冷风呼呼,莫说有人从这殿内走出来,便是连个动静都没有。

“你究竟是个谁?”杞难的声音明显有点底气不足,千百年来能让天下魁首感到吃惊的人没有多少,这个神秘的存在也足以自傲了。

但见那黑金色的仙剑瞬间开始疯长起来,剑身不断的拉长拉大,顷刻之间,这巨大的黑金色的仙剑竟似盖住了这漫天的翻滚的黑云一般,整个苍穹都变成了黑金色。

也不见杞难如何作势,那似乎大的没边的左袖,迎着那道红色的闪电,在虚空中轻轻一挥。但见那袖袍仿佛指引着这道红色雷劫一般,随着袖袍的摆动忽左忽右,不断的飘动。然后杞难只大喊一声:“给我收!”

陆无羁点点头道:“的确,这几日我也看过他几次凝气,这一次的效果明显好于之前。”

穆蘅秋道:“你师尊昨个半夜便走了,你们也赶紧收拾一下,我和你们小师妹先去离忧殿,你们速速赶来。”

曾锐金见师尊竟然一反常态的盛怒起来,忙跪倒在地道:“师尊息怒,小师弟他原本就功底薄弱,就不要……”

林逸之见大师兄望着自己的眼睛满是古怪的神情,忙问道:“大师兄,你怎么这样看着我?”

林逸之一时没有反应过来,他看着师尊灼灼的目光看着自己,以为自己哪里又说错了,正自惴惴不安,忽听得师尊竟说出一句这样关心自己的话来,心中如波涛翻滚一样,眼泪差点没有掉下来。

林逸之面色一肃道:“多谢大师兄教诲,今日之言,林逸之记下了。”

殿外的空地处。八位离忧教各脉首座弟子,皆站在那里等候着,等得久了,见师尊仍不出来,便开始小声的议论起今日这林逸之试炼一事。

林逸之忙摇头道:“陆师兄夸我夸的太早了,我从未接触过这修真一途,资质如何我却还不知道呢。”

陆云来到左侧第一把椅子前道:“这位是望忧峰首座师叔清玄上人。”

林逸之见此人和蔼可亲,便更加随意起来,问道:“那陆师兄,我怎么会在这里,我记得我是晕了过去。”

齐逸之坐在院子里的石桌旁,双手托着下巴一边发呆一边想:父亲每年都要祭祖,每次都要在里面伤心好久,我问娘亲,娘亲也不知道为什么,这祠堂里到底供得是谁啊……

李老夫子忽听得私塾内一阵的喧哗大乱,就知道这群孩童在议论纷纷,他鼻子只一哼,所有的孩子全部正襟危坐,连大气都不敢出了。

紫玉点点头,又问道:“齐小七呢?”

林天殷却也不多说什么,当下迈步进了这义庄之内。甫一进入,强大的神识便将此处来回巡视了几遍,神识之内除了大大小小的占满整个义庄的棺材和沉沉的死气外,再无他物。于是便放下心来,冲后面小心翼翼迈着步子的南宫一金道:“仙长可别跟丢了,若是碰上三五小鬼,坏了仙长性命,我可吃罪不起。”话刚出口,但见南宫一金眼前只余一道残影,那林天殷早已闪进义庄的殿内去了。

齐小七早已浑身湿透,雨水顺着发丝落下,将他本就不大的一张瘦脸打湿,眼睛都睁不开了。只得一边用手抹着着脸上的雨水一边说:“宗主,这雨下这么大,咱们还是找家客栈躲躲吧。”

只是想来,林逸之这时的处境却也够惨的,堂堂一个离忧教莫忧峰的弟子,虽说在离忧教不受重视,但是在外间百姓看来早已是神仙中的人物,此生头一遭竟被当作了无赖嫖客。林逸之也是暗自的摇头叹息,好不尴尬。

那两个姑娘经这一遭,虽不明白此间原因,却也不敢再上前来,凑在一起耳语一阵,其中一个转身朝里面去了。

林逸之乐得个清闲,只是唬着个脸,抱着肩膀站在那里一动不动,那架势虽然是虚张声势,却也颇为吓人。

不多时,方才离去的姑娘去而复返,身后跟着一个满身肥肉矮胖入球的中年妇人,想来便是这惊鸿院里的老鸨无疑。

到底这老鸨是见过市面的人,眼睫毛都是空的,早已练就的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本领。

只上下打量了林逸之几眼,便把他的底细基本摸个通透,人未至,笑声先到,那一阵轻浮的笑声不禁让林逸之的眉头皱了几皱。

这老鸨如一个肉球一般滚到林逸之近前,浓妆艳抹的大肥脸往林逸之眼前一凑,冲他呲牙笑道:“哟哟哟,这是哪个不长眼的东西得罪了这位小爷,小爷您这是来开心呢,还是来找人呢?”

这老鸨见林逸之虽然尽力保持的十分老道的模样,但是看他那蹩脚的架势就知道这个黑衣少年是头一遭来这烟花之地,只是听方才那姑娘的回报,言说这人身上有些玄乎,又见他神情中颇不似那些纨绔家的公子哥,这才耐着性子客气道。

林逸之张了张嘴,却是不知道怎么称呼这老鸨,一则他年方十五岁,对这烟花柳巷之事一窍不通,二则又是头一遭来这里,也没人教过他怎么称呼突然冒出来的肥胖妇人,于是张了几次嘴,都不知道该怎么说才好。

这老鸨和那些小娼妇们见状,皆被林逸之一脸的窘相又刻意保持的那份威严逗的哈哈大笑,有几个姑娘更是笑得花枝烂颤,春光外泄。

林逸之脸上又是一阵白一阵红,心中却是暗道:便是以后无论如何却也再不来这地方的。

还是老鸨老练,又是一笑道:“我看这位公子是头回来这烟花妙地吧,您却不要紧张,有什么需要您尽管开口,我们这里什么都不多,但是漂亮的姑娘却是多了去了,您看哪个入您的眼,我给您叫来两个?”

林逸之连忙摆手,却又不知道怎么称呼这人,只得不管三七二十一道:“老板娘,你误会了,我是来找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