蜿蜒曲折的山道,幽深的盘桓在这无尽的黑暗中。在那山道的一头,忽然有轻微的脚步自远而近的传来,沉闷微弱,只是就这样突兀的打乱了这寂静的夜晚。

“嗒——”,无边的寂静中,偶尔发出一下这样的声响,虽是微弱,却依然如雷霆万钧一样,回荡在每个首座的耳畔,紧接着又是“嗒——”、“嗒——”、“嗒——”

就在这苍凉的大日之下,在这巍峨高耸的离忧峰顶,在这万年的仙隐神剑的注视下,两个站在修真最顶峰的高手,就那样毅然决然的激斗着,那傲然的身姿,似乎要将这千年来最壮美的色彩都尽数展现在世人面前。

天嗔道人对陆无羁这一顿抢白,却是嗯啊了半天,竟是什么也说不出来了,这天嗔道长其实心眼并不十分坏,只是脾气过于火爆,是个粗人。陆无羁的口才已属末流,可是这天嗔硬是说不过他。

便是连那刚才嚼舌根的弟子此刻也早已吓得一身冷汗,悄悄地拔腿欲走,可是刚迈出半步,便听得陆无羁一声哼了一声,颇有些怒气冷然道:“给我出来!”

只是这几日林逸之外出走动的多了,免不了被人认出,加上他毫不避讳自己的名号,所以无论走到哪里都会被人指指点点个没完没了,这还是轻的,不提也罢,更有甚者,跟在林逸之的身后议论个没完。

陆无羁刚刚从练功房里出来,正接过穆蘅秋递过来的茶水,刚刚吃了一口,见是自己女儿和三个徒弟走了进来,便放下茶碗,与穆蘅秋坐在了正中央的太师椅上。

他小心翼翼的将天地之气引入一些,然后在体内运转了一个小周天,就在他将要把这真气压入丹田的时候,整个人都惊呆了!

陆汐月闻听此言更是悲声大放,哭着道:“娘,你们不能不救他啊,他为了我才这样的,你们一定要救救他啊。”

白衣少年也没有想到,这遭受了无数重创的十岁男孩,竟然如此的顽强,竟然还能够屹立不倒,而且一步一步的向他走来,走的缓慢而决绝,仿佛刹那间,地老天荒。

除了身上的气质不同外,真的找不出另外的理由,让这白衣上年相信,眼前这个人真的是自己的另一个分身。

这是一个多么可怕的对手?又是一个怎样的人,十岁,白衣,面具,戮毒门。这就是他们掌握的全部信息。一个十岁的少年却已经踏入了金丹大圆满的境地,独自一人撕开离忧禁制,前来盗剑,还顷刻间放倒六个首席弟子。这份修为,这份胆魄,这份豪气,不由得不让所有人肃然起敬。

如梦夺魂扇,五行攻击法门——土。

剑阁肃穆,雪落无声。

忽然杞难感觉周身数丈内的空气猛然间被快速的压缩,然后顷刻之间静止不动了,所有的空气和时间似乎在这一刹那之间被人操纵了。

便是如此,这虚劫剑也早已隐世不出多年了,如甫一出现便引得在场所有的法宝灵气四溢,嗡嗡乱响。

忽然,那翻滚着黑云的天空中,竟出现了一丝诡异的红色,彷如一条诡异的巨龙一般,直直的朝离忧山顶峰劈了过去。

众人屏息凝神,都默默的看着林逸之的手法,便是贪玩的陆汐月也不再把玩楚箫的丝带,睁着俏生生的眼睛看着他。

穆蘅秋看了四个人一眼,神情肃穆道:“都听到了吧。”

他缓缓的拿过林逸之手中的两块天冥石,然后似摩挲、把玩一般,轻轻的抚着天冥石光滑而泛着幽蓝光芒的石面,忽的他指尖稍一用力,天冥石发出一声轻微的响声,然后慢慢的变成了如细沙一般的碎屑。幽蓝的碎屑从他紧握的拳头中默默的漏了下来,随着空气,四散开去,那幽幽的蓝光,依然闪烁不停。

林逸之不知大师兄这突然的动作要做什么,刚一愣的时候,就觉得周身上下逐渐变得暖和起来,一股蓬勃而又暖意十足的真气在他的体内不断游走,林逸之的疲累之感顿时消失好多,便是觉得呼吸也顺畅了许多,他这才知道,原来大师兄是不忍他吃这么大的苦,渡了自身真气与他。林逸之顿感心里热乎乎的。

陆无羁闻听,又有些不满道:“那你是说,你做这些事情是莫忧峰亏待你了?”

曾锐金这才说道:“小师弟,我察言观色,见你刚入门之初,并不是十分欢喜,我们莫忧峰虽人丁不旺,但是师兄弟们互助互爱,师尊虽然严厉了些,但是外冷内热,对我们还是蛮关心的,师娘也是极好的人,这几年师尊隐逸不出,师娘总是不辞劳苦的指导我们修炼。虽然我们莫忧峰人少,但牢牢报成一团,在其他师门师兄弟眼中,也是不好欺负的。所以,小师弟你既然来了,便安安心心的在这里好好的学本事,好好修炼,切莫自误啊。”

他朝陆云望去,陆云连忙躲避他的眼神。林逸之一把拉住陆云的衣袖小声道:“陆师兄,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我的资质到底如何?”

林逸之暗暗记下道:“多谢陆师兄提点。”

陆云走到幻忧峰幻尘师太近前,还未开口,林逸之便拜道:“小子林逸之拜见幻尘师太,多谢师太……”那幻尘师太冲着林逸之点点头道:“你初次前来,刚才情形没有吓到你吧,我离忧教上下其实还是蛮和气的。”说罢抬眼瞥了一眼左侧第二张椅子上的陆无羁。

林逸之心想,这里就是离忧教了,这叫陆云的背背一把仙剑,怕是早已得道了罢,于是纳头便拜道:“神仙在上,多谢神仙收留小子。”

齐小七听他这么一说,随面沉如水,但竟未发火,只哼了一声道:“亏你还记得祭祖,还不快去换衣净面,速到宗祠见我!”说罢转身朝祠堂去了。

小胖子嘿嘿一笑,道:“猜猜齐逸之挨到几板子的时候会哭鼻子啊?”

林天殷苦笑了一下,缓缓的开口:“紫玉,你来了”声音如困兽一般,低沉而嘶哑。

这义庄早已破败不堪,东面的墙壁已不知何时倒塌,加之前些天下过一场暴雨,那倒塌的墙壁混着泥水,更显荒凉。义庄的大门紧闭,门上的铁锁也已锈迹斑斑,林天殷只一推,那门便呼啦一声,半面倾倒,重重的摔在地上,激起尘土飞扬,南宫一金正抬脚张嘴欲言,直弄得满嘴满脸灰尘。

只是天色愈发的阴沉,狂风把路上无数行人的衣裙吹起,仿如大海生波一般。所有人都发觉大雨欲来,脚步开始加快。一些路旁的小商贩开始忙不迭的收拾着物什,怕是要赶在雨前回家。只余道旁林立的或恢弘或普通的店铺,仿佛见证着这红尘的繁华。

林逸之忙谢过,南星子便不再说话,顺着来时的路,径自走了,不多时,大雾将他的身影完全吞没,什么都看不见了。

林逸之这才转过身去,朝那破败的殿堂走去,走近了才发现,这建筑果然是破败的紧了。

红柱斑驳,原本的颜色因为岁月的蹉跎早已模糊不清,由于风化所致,那红柱上还可以看到清晰的裂痕。有些窗棂已经断掉,薄薄的窗纸随风摆动,发出轻微的呼呼啦啦的声响。

林逸之抬头看这殿正中的匾额,那匾额原是有字的,如今模模糊糊的只辨出最后一个字祠字。

若是陆无羁在此,怕是早已认得此地,因为昨晚他刚刚在这里见过杞难,还得到了那一幅只有四个字的字帖。

今日杞难要见的是林逸之,却是想要做什么?

林逸之稍作迟疑,里面已传来了杞难沧桑而洪亮的声音:“小友在这茫茫的大雾之中前来,为何不进来呢?”声音慈祥而温和,竟然未称林逸之为徒,却呼为小友。

当下,林逸之再不迟疑,心道,若杞难真的有意为难自己,怕是那日也不会耗损真气救他,又听这声音温和慈祥,想来是自己多心了,便迈步走进这祠堂之内。

仿佛,这天也感受到了他心中云开日出一般的释然,那满山的大雾,在他踏出脚步的那一刻,竟然全部消弭的无影无踪,金色而柔和的阳光,洒在这个少年的身上,便是这少年的身形在那一刹那间也镀上了一层薄薄的光芒。

甫一进入,林逸之便感觉的这里早已破败不堪,厚厚的灰在这阳光的照射下,被那从窗棂外的风轻轻吹起,涤荡这若有若无的烟尘。

杞难半跪在一扇蒲团上,背对着林逸之,散披在肩上的头发早已发白如雪。

杞难或是听到了林逸之的脚步之声,也不转头,轻轻的指了指旁边的那蒲团道:“小友这边来罢。”

林逸之学着杞难的样子,与杞难并肩半跪在这蒲团之上,这才发觉,蒲团的前方是一张落满灰尘的供桌。

供桌之上,香炉残破,香灰早断。

在那香炉后,歪歪扭扭的放着十几个牌位,皆是年代久远,灰尘累累,便是牌位上的字迹也看不清楚了,只是最前方两个牌位却是新的,一个排位上只有一字,却是个“萧”字,而另一个牌位上却是空空如也什么都没有。

林逸之心下奇怪,却是不好问出口。

杞难双眼微闭,手中不停的摩挲着一串念珠,也不看他,眼角似乎带着一丝笑意缓缓道:“小友这几日可好?”

林逸之忙施礼道:“小子前些日子蒙掌教师伯施救,现在好很多了。”

杞难长叹一声,睁开双眼,看了看林逸之,眼光似有慈祥之意道:“满庭离忧首座与弟子,不是呼我为师兄便是掌教,只是这称呼却总归不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