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声说话的是嗔忧峰的一位内门弟子,却也有点小天赋,如今已经快要筑基大圆满了,更有希望晋升核心弟子,因此在嗔忧峰也素有一定的名望。于是便是有些忘形了。

林逸之心地单纯,加上年纪小,却也不甚为意。这几日过的倒是颇为快活,每日里除了必要的修炼之外,还朝望忧峰专程拜访了楚箫,感谢他的关心。楚箫见他身体痊愈的差不多了,心情也颇为舒畅,两人交谈甚欢,楚箫也不藏私,将自己对离忧无极道的诸般见解倾囊而赠,虽然林逸之听懂了个七七八八,但是对他修行一途却也颇有裨益。

四人都住了声走进了内堂之中。

哦,对了,他蓦然想起,这白衣的应该是楚箫楚师兄,而那黄衣的身材魁梧,应该是曾师兄无疑。原来我被他俩救了回来。可是,小师妹怎么会睡在这里呢?

只是这会儿的陆无羁看起来也不轻松,那枣核般得脑袋上已经布满了细细的汗珠,整个胳膊也有些微微的颤抖。脸上的表情却是越来越阴沉了。

然而,就是这短短一句话,却字字诛心,割得楚箫和白离木的心如滴血,也让陆汐月的心房瞬间被这并不温柔的话语击得瞬间破碎。

一样的身高,一样的体格,就是连那长相也是一模一样!这究竟是怎么回事。世间真的还有长得如此一样的两个人么?

这一仗,怕是他们胜了,可是这胜不过也只是惨胜罢了。曾锐金、苏沅、王冽、胡峰、赵世楠、陈岗,便是一个照面都没有便已负伤倒地,而洪立坤是运气好,跟着楚箫,连他自己都相信,如果不是他和楚箫一起走到了仙隐剑的后面,怕是早已也如他们一般受伤了。

耳边,墙上八卦真气流转,叮叮之声,彷入心魂。

不去管了,什么忐忑,什么恐惧,统统的抛在脑后吧,人生难得几回潇洒决然?楚箫的身形却是最快一个,问心仙剑白芒闪动,心中平添了几分豪气与洒脱,仰天长笑一声道:“诸位同门,今日便是我离忧教天崩地裂,我等也要誓死杀敌,莫说一个盗剑之人,便是血羽魔皇复活,又何惧哉!”

这神秘存在的修为到底强横到了什么地步了,渡劫?远远要高于这个阶段吧,洞虚?那也只是比自己高一个层次而已啊,不可能逃得过自己的神识的。

传说这虚劫剑和另外一把名为龙煌剑的仙剑,并成为修真界两大威力最强,灵性最高的法宝,其品质已经隐隐和上古四大神剑相提并论。毕竟上古四大神剑只是在传说之中,而唯一现世的隐仙剑也被束之高阁,从未揭开过它的神秘面纱。

杞难并不出剑,只是静静的浮在这半空之中,冷冷的注视着这有些可怖的黑色天空。那浑身的傲然之气,似乎在向这主宰杀伐的天示威一般。

杞难呵呵笑了笑,眼睛有所深意的看了看神情有些不太自然的陆无羁道:“如此甚好,这样吧,这次把你也叫来,就是想让你练练你学会的离忧无极道心法,让诸位首座和你的师兄们看一看,你这便开始吧。”

四人就这样站在院子里,这钟声一直响着不停,而这院子里的四人都静静的一语皆无。

陆无羁的心此刻如惊涛骇浪般的翻滚着,他灼灼的看着这个最小的弟子,眼神复杂,有疼惜、有震惊、有无奈,甚至还有一丝丝的愤怒。

林逸之还是艰难的摆摆手道:“我拖累大师兄受冻了,不妨事,我们还是赶快到山顶去,我还要搬天冥石呢。”

陆无羁听到这话,倒对这十岁的少年有些许的赞赏道:“以前在家做过么?”

曾锐金朗声笑道:“小师弟今后莫要如此客气,现在这个时辰,你那极为师兄或者睡觉或者去练功场修炼去了,晚饭的时候你就会见到师娘、师兄和小师妹了。”

林逸之不敢多问,随即朝众人施了一礼,转身同陆云往山下走去。远远的听到似乎有一脉首席弟子的声音传来:“心智极好,可于资质一途却是个庸才……”

林逸之忙点点头道:“陆师兄尽管放心,这离忧教我也只认识你一个,我想说还不知道对谁去说呢。”

林逸之又要磕头,被那老者拦住,枯瘦的手搀起林逸之道:“呵呵,小娃娃,老头儿我可不向他们摆个臭架子,我呢是最好相处不过的了,老头儿整日闲的发闷,有时间来找我聊聊离阳的美食啊。”

林逸之虽没有修真炼道,但离忧教的大名天下尽知,早就如雷贯耳了,心下暗道:“爹爹和黑涯他们拼死护我前往离忧教,如今已在其中,接下来我要做什么呢?

还未说完,只见他娘急的直冲齐逸之眨眼睛,齐逸之还没明白过来,只听齐小七趴的将桌子一拍,大怒道:“编,继续编,我已经差阿仁去她摊上找你三次了,连个鬼影子都没看到,还干撒谎!”

私塾里面有个瘦巴巴的男孩子应了一声,连忙跑去后堂去了,私塾里还坐着十几名孩子,有男有女,听到老夫子要去请法宝(在孩子的眼里,这戒尺可是威力巨大的法宝),顿时像炸开锅了一样,议论纷纷,有替齐逸之担忧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扒在私塾门边看热闹的,还有一个小胖子推推旁边一个白净的男孩道:“哎哎哎——,敢不敢打个赌?”

林天殷心头忽然一颤,我是真的老了么?人之将死,总是会回忆曾经的那些美好,只是,回忆始终是回忆罢了,一切都回不去了,不是么?

南宫一金一脸无奈的拍拍屁股站起身来,嚷嚷道:“得了得了,老道我也就认命了,跟你去就是,别挨我这么近,道爷我也是出尘之人。”说罢拂尘一甩,大步往前走去,说来也怪,冷风一吹,道袍随身飘荡,竟又是一副仙风道骨之相。

忽的一闪,那人竟踪迹不见。城外,只余凛冽的秋风卷起无数的枯叶,飘荡在天地之间,“沙沙——”,“沙沙——”。

天嗔朝云端之下微微看了几眼,便发现方才自己让弟子动手的决定有些错误,原想自己这一脉人多势大,就此也可逼陆无羁退让,可未曾想这陆无羁却是一步不让,莫忧峰的弟子更是毫无惧色,即便如此也无甚担心,但是当白离木的离人陌出现的时候,这天嗔的心就紧缩了那么一下,又看到他和增锐金两人皆是金丹大圆满的境界,不由的开始有些后悔。

他嗔忧峰虽然人数众多,但是若论战力,除了那胡峰是个金丹七重,然而还受了重伤,其余人等皆是驱物八重以下的修为,更别说许多的外门弟子只在凝气期而已。真正能派上用场的不过百十人,但是这百十人根本敌不过一个离人陌去,更别说还有曾锐金的归尘仙剑了。

天嗔忽然冷笑一声道:“枣核脑袋,我千算万算却没想到,你们莫忧峰竟然出了两个金丹大圆满的弟子,这次你的脸却也露足了,难道你想内讧么?这么多人打下去,怕是离忧教的万年基业要葬于你手了。”

陆无羁轻蔑的看了他一眼,他又岂能不明白这老道的心眼,只是无意与他辩白,只冷冷道:“你划道我便走,要战便战,哪里来这许多废话!”

天嗔见陆无羁如此,顿了顿道:“若让这些弟子打打杀杀,坏了他们的性命事小,若因为打斗毁了这万年离忧大殿,那便是我等的罪过了。我俩单打独斗如何?若是你输了,立即向我赔礼道歉,还有用你那铸元丹给我徒儿胡峰治伤,另外你毁了我徒儿的仙剑,你要另赔一把来!”天嗔稍一思索,指了指曾锐金道:“也不用费心思找了,那把归尘凑合凑合吧。”

这归尘仙剑原是陆无羁年少之时成名的仙剑,他曾经仗之横扫万仞山血羽神殿,现在这剑的主人换成了曾锐金。曾锐金更是视若珍宝,在他看来,这不仅是师尊对他的一种期许,更是莫忧峰一脉无上的传承。

便是拼了性命,也要保全这归尘不可!曾锐金迈前一步,刚要说话,陆无羁瞪了他一眼道:“遇事冲动,怎么当这个大师兄,给我退下!”

一句话曾锐金便不敢上前,只狠狠瞪了那天嗔一眼,不再言语。曾锐金一向恭谨有礼,尤其是对待长辈,更是进退有度。今天他如此行事,可见心中早已是忍无可忍了。

陆无羁竟然没有生气,一副看白痴的神情看着这天嗔手舞足蹈的样子,冷笑道:“如此你便满足了?”

天嗔把那满头红发的怪脑袋摇得跟波浪相似,又道:“我还没说完呢,还要把那个蠢货逐出离忧教,永远不得再回来!”言罢,用手一指正在看着半空的林逸之。

林逸之心中猛然一紧,一股无名之火从心底猛然的上升,这老道从他踏入离忧教那一刻就对他横加阻拦,今日又当众羞辱与他,恨只恨自己修为太低,没有办法过去亲自与他比试。

忽然,林逸之忽然听到似乎从虚空中传来的声音,那声音空洞但却异常的清晰,甚至勾人摄魄:“怎么生气了?那就去杀了他,杀戮才能让你更痛快!去把,杀了他,杀了这个侮辱你的人,你就不再是庸才,不再是懦夫!”

林逸之心下大惊失色,正欲问个究竟,一股冰冷的感觉突然游遍全身,紧接着整个身体仿佛直入冰窖一般,冰冷之意直逼神魂。

不好!煞气早不爆发,晚不爆发,为何偏偏选择这个时刻爆发呢?林逸之艰难的控制着自己的神智,然后慢慢的移动自己的身体,一直移动到最角落的地方,确信别人不好看到他面目,这才松了一口气。

可是,刚刚集中的意志,顷刻之间崩塌,一股冰冷之意和无边的杀戮的感觉直冲向林遗址的脑中,好在这时所有的焦点都集中于半空中相持的陆无羁和天嗔,否则现在看去,林逸之早已浑身颤抖,头埋得低低的,长发把整张脸都遮住了,看不清他的五官。

喘息,如困兽一般的喘息,似乎要撕碎这世间所有的藐视!便是杀尽这世间小人,方可还了这清平世界!

“啊——”一声微不可闻的呻吟,从林逸之的口中哼出,豆大的汗珠早已遍布了他整个额头,那脑海最后的一丝清明似乎也要瞬间崩塌了一样。而林逸之被长发遮住的双眼,此时幽蓝的颜色越发的深重。

克制!克制!克制!无数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极大的痛苦中,他只记得这两个词,便是这两个词原本的意义,都似乎忘却了。

不!他羞辱我!我为什么要克制!那个声音说的对,杀!杀!杀!林逸之脖项之上幽蓝色的青筋暴起,此刻彷如厉鬼附体一般,浑身颤抖着想前方一步一步的走去!

走过去,拿起剑,杀光这里所有的人,掀翻这所谓的朗朗乾坤,正大光明!这无边的痛苦为何要我一人承受!贼老天,你也太不公平了!

一步,两步,三步……林逸之颤抖着往前迈着步子。

只是忽然有一个声音再度在这神魂之内响起:“痴儿,谨守心神,运用离忧无极道,速速醒来!”

就如那漫天黑夜中突然划亮的火柴,在那无助的黑暗里突然的亮光,便是太阳也无法比拟这光辉的温暖。

蓦的,林逸之突然停了下来,心中升起了一股迷茫的感觉,真的要这样么?选择杀戮就证明自己不是庸才,不是懦夫?自己不是最不在意那些评价的么?今天,我这到底是怎么了?

宛如挣扎在漩涡里的身体,林忽然间抓住了一根细细的救命稻草,林逸之守住那声音带给自己仅有的一丝清明,然后也不理会他人,忽的盘膝而坐,离忧无极道凝气之法随着他的手势打出。

众人眼神不错的盯着天上的两人,根本无暇估计林逸之的变化,林逸之将离忧无极道运转了五个小周天后,那股冰冷嗜血的气息终于再度退去,一股暖流在身体里游走,随之,痛苦顷刻之间消失不见。

林逸之这才朝天空看去,只这一会时间,那半空中的陆无羁与天嗔已然战在一处,两个大乘期的首座斗法,便是整个离忧教也是头一次,又是如何能一时半会分出输赢呢?

林逸之望着那个颀长瘦高的身影,想到自己的师尊为了自己的尊严不惜得罪整个嗔忧峰,不禁眼眶湿润,那上下翻飞的身影突然之间温暖了许多。

林逸之潸然泪下,喃喃的唤了一句:“师尊……”便是一句话也讲不出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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