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逸之现在早已千疮百孔,就是遍体都找不到一块完好无损的皮肤。

那满脸的执拗与不屈,那执着到让人心生怜惜的面容,无不在诉说着,你放开她,我拿命给你便是!

因为,太像了!

深崖茫茫,白雪皑皑。哪里还有那个刚才冷似这漫天风雪的白衣少年的身影呢?

雪落问心剑柄上,一片……两片……三片……落雪无声,问心剑的幽光映照着这落在剑身上的雪花,竟有些美得凄艳。

而这八位首席大弟子,今日也是第一次一观这仙隐神剑的面目,每个人的心情是既激动又紧张,激动的是,这被奉为战无不胜传说之中的神物终于能够看得到了,哪怕只是远远的一眼,便是死了也是值了;紧张的是,这撕开离忧剑阁禁制之人必定好生了得,那离忧禁制可是上代离忧掌教无极真人亲自会同门下十大弟子共同设下的,而这神秘之人竟能凭借一个人的力量生生撕开这禁制,然后神不知鬼不觉的潜入剑阁,若不是禁制及时报警,怕是这人早已盗得仙隐神剑,早已消失的无影无踪了。

可是摆在眼前的事实是,他真切的听到了那近似于猖狂的挑衅,也真真切切的感受到那强大的修为,几乎致杞难于死地。

“是虚劫剑!掌教的虚劫剑!”所有的核心弟子全部都睁大了眼睛,望着天空上的黑金色仙剑。这一刻他们都心潮澎拜,终于,终于他们伟大致斯的掌教要挥出那传说中威力无匹的虚劫仙剑了。那可是在五百年前正邪大战中,一剑穿过血羽魔皇的虚劫神剑啊!

忽然,一道流光,杞难真人已跃然于这如巨幕般的八卦之上,衣衫猎猎,须发飘扬,那气度和傲然的姿态宛如真仙降世一般。

不仅是陆无羁一人,怕是所有的首座和首席弟子都有这样的疑惑,因为他们从未见过掌教对任何一个弟子用小友的称呼。

“嗡——嗡——嗡——”钟声回荡在整个离忧山上,震耳发聩。

他缓缓的,低沉的吐出一句话:“师娘,大师兄,我很好。”

林逸之终究还是硬挺着来到了曾锐金近前,勉强的挤出一丝笑容,用极其微弱的声音道:“大师兄,怕是不远了吧。”

陆无羁闻听更是大为光火,这都不能称之为庸才了,找了半天连把扫帚都找不到,这简直就是蠢材。不过他转念一想,这林逸之也不过十岁,便不贪睡,一心还记得我说过的话,却是心性不错的,脸色便缓和了些道:“你怎么不等你大师兄起来,他知道扫帚在哪里放。”

曾锐金闻听,顿觉这小师弟虽然资质不好,不受师尊待见,但却是老实可爱,更是有了几分亲近之意道:“是啊,小师弟,以后你修习离忧无极道的时候,如果有什么不懂的,尽管来找你这几位师兄,他们都是极好的。”

林逸之用眼角的余光看看站在一心道人身旁的陆云,见陆云也正看着他自己,眼神中竟有一种沮丧。

陆云不由的佩服林逸之小小年纪,观察力之敏锐,遂笑道:“你不要认为陆师伯长相奇特,就小瞧了他。据年长的离忧师兄们说,我们离忧教上代掌门无极真人仙逝之初,陆师伯的地位还隐隐在清玄上人之上呢,而且连掌教真人都要让他三分,做事也颇雷厉风行,只是近二十年里,他不知何故,竟一反常态,很少参与教中事务,也很少在公开场合露面,大多是在自己的莫忧峰闭门谢客,好像隐逸起来一般,新拜入的弟子中很少人知道还有这么一位首座师叔,但是我听闻望忧峰首席大弟子楚箫师兄说起,这陆师叔的修为当真深不可测,只是我从未见他施展过。由于这几十年他懒得管理门下事务,他那一脉弟子最是稀少,少到两个巴掌就能数的过来的。”

林逸之这才记起陆云曾告诉他自己的师尊救过他,而且喂他吃了离忧大还丹,心下感激,忙施礼道:“小子多谢一心师伯救命之恩。”

林逸之见这陆云一脸和蔼,便稍稍定下心来,施了一礼道:“陆师兄好,这里真的是离忧教么?那我所处的地方可是离忧山之中么?”

齐小七冷着脸看着齐逸之,怒道:“说,你又跑哪里野去了?”

齐逸之听罢,连忙冲李老夫子作揖,口中求饶道:“老先生饶了小子吧,倒立半个时辰,莫说半个时辰,就是一刻钟,小子也坚持不了啊!”

清丽绝世的容貌,她轻轻的微笑着,就那样痴痴的看着他,他也看着她,看着那绝世的身姿笼罩在如血的残阳里,仿佛那冷漠的残阳此刻也变得温柔了起来,笼罩着这个世间绝色的女子,笼罩着他内心的柔软。

南宫一金白了林天殷一眼道:“道爷我今天吃的卤面,卤的咸了点,渴了不行么?”

那齐小七耸耸肩膀自语道:“也不知要寻找多么高明的相士,之前在宗里寻的不下十人,都是统统言说可扭转乾坤,逢凶化吉,却一个不留,统统被宗主处死。如今这偌大的离阳,可有人能揣测宗主真实意图之人么?难!难!难!”说罢加快脚步赶了上去。两人的身形消失于离阳城内。

陆汐月这才注意到林逸之的情况不正常,当林逸之猛的抬起头时,陆汐月清清楚楚的看到了那一双幽蓝色的眼睛,那眼珠都变成了幽蓝色,那双眼睛正冰冷的盯着她,那双眼里充满了滔天的杀气!

陆汐月浑身一阵激灵,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她不再犹豫,竟又冲到已经失去神智的林逸之近前,摇着他的胳膊唤道:“逸之哥哥,逸之哥哥,你这是怎么回事?”

可是她握着他的手,那手冰冷至极,仿佛不是人身上应该有的温度,那冷入神魂的感觉似乎比天冥石发出的寒气还要冷上十分。

“杀——杀——杀——”林逸之的神智早已被这满心的杀戮所占有,嘴中含糊的说着这唯一一个能听的清楚的字。然后已经冷若寒冰的右手忽的抬起,死死的掐住了陆汐月白嫩的脖颈。

陆汐月顿觉呼吸不畅,被林逸之大力的一掐,脸色涨红,艰难的从嘴里挤出一句话:“逸之哥哥……逸之哥哥……我……我是汐月啊!”

言罢,那如星子一般的眸中,晶莹的眼泪,无声的划过这俏生生的脸庞。

林逸之的五官几近扭曲,看得出他所承受的巨大的痛苦和折磨。

呼吸浑浊而急促,那幽蓝色的眼神里似乎猛然间出现了一丝犹豫和迷惘。

这张俏生生的脸好熟悉,这是谁?谁在如此悲切的看着我?那双眼睛里为什么没有一丝的恐惧却满是柔软的关切?

下一刻我便能扭断她的脖颈,可是她为什么不害怕,还担心我自己?

不,不,不!我不能伤害她,我不能,我若伤害了她,我会痛苦的,会痛苦一生的!

“啊——啊——啊”林逸之疯狂的摇动着自己的头颅,那种挣扎仿佛要将自己的灵魂一分为二。这种常人根本承受不了的痛苦,如今不由分说的降在一个还只有十岁的男孩身上。

天可怜见!为什么小小的年纪,却这要折磨于他?

陆汐月泪流满面,轻轻得说着:“逸之哥哥,你醒一醒罢,你忘了那个晚上,就是这个小屋里,我们俩一起喝着美味的鸡汤,我们笑的多开心啊,你忘了,昨日我遭受威胁,你奋不顾身的救我,护我。你这样对我,我便也同你一样了,你若杀了我能够情醒,那我即便是死,也在所不惜,你来吧!”说罢,轻轻的闭上了那还在流泪的眼睛。

“不——不——不——”林逸之仰天长啸,她是我心心念念日夜守护的小师妹啊,我怎么可以杀她?她怜我,没有因为我笨看不起我,我怎么可以杀她?我曾说过的,我待她永远如亲哥哥一般,我又怎么能杀她!

我这是怎么了?——

忽然,一阵来自林逸之丹田内的温暖之意悄无声息的游走在他早已被冻结的七经八脉之内,就如一点点黑夜里突然亮起的一点点星火,那光芒虽然微不足道,却可以顷刻间划破这无边的黑暗。如此光明还远么?

不一会儿,这温暖的气流开始不断的扩大,林逸之感觉身体彷如进了一个巨大的冰窖,从头到脚都是冷的,然后顷刻间又被扔进了一个温暖的有些热的火炉上。这一冷一热的感觉在体内不停的交锋着,势均力敌,互不相让。

巨大的痛苦,让林逸之松开了紧紧握在陆汐月脖项上的手,然后整个人瘫倒在地上。真个人蜷缩着、翻滚着。身体里冷热两股真气不断的逆冲争斗,林逸之的手握成了拳头,砰砰砰的砸着那硬生生的地面,嘴中发出着无比痛苦的低哑的嘶吼。

陆汐月早已吓得呆在当场,甚至连跑出去的力气都没有了。

林逸之感觉,这身体内的两股真气不断的游走,自己的意识彷如在无边的大海里起起伏伏,如浮萍一般,找不到上岸的港湾。

好久好久,还是那股暖流占了上风,不一会儿,冰冷的感觉消失了,林逸之的浑身上下被这股暖流所笼罩,这种暖洋洋的感觉似乎在修补着他早已被折磨的不成样子的经脉,林逸之只感觉从头到脚的温暖。这种被温暖包围的感觉真的好幸福。

林逸之知道这种感觉是离忧无极道带给自己的,连忙屏息凝神,开始运转离忧无极道的道法。

五个小周天的运行,林逸之的呼吸渐渐平复,当他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那幽蓝冰冷的眼色不见了,取而代之的仍是他原本清澈而又有些木讷的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