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去宝相寺的方向

他眼眶微红,平素清澈的双眸竟然隐约透着疲惫的痕迹,他,也没睡好吧……

“玩笑的,我也想学会了可以在赏月的时候离近些看嘛,难道每次还都要麻烦你抱我上来。”

他嗔道:“我几时娶过妻,你又不是不知道我……”

我睁大眼睛紧盯着他,见他如此谨慎,我似乎心跳也快了些。

莫非因为长的象就被穿了过来?这个标准倒也罢了,否则无盐、嫫母岂不是也在随机的目标里?

他容色温暖沉静,眼波清澈微澜,湖水般汩汩的向我浸过来。

似乎有人蹑手蹑脚地进来,小猫般轻巧小心,我睁眼看过去,一个青衣小婢正探头往这边张望,见我睁眼,圆圆的小脸上绽出一个惊喜的笑容:“啊!表小姐醒了!太好了!!”

这不是梦么?怎么……

又这样躺了1会,期间我试着睁眼、转头、移动小指,可惜所有的尝试都以失败告终,正当我无法自抑地陷向绝望,忽然,头顶上方……

如有心灵感应,风中,似乎有脚步声奔近!!

“奴婢就知道只要表小姐一回来准能逢凶化吉……”

我一惊,只听朱墨继续道:“少爷每晚都在房上吹萧,那曲子听得人不知怎的就想流眼泪,小的有时清晨起来,现少爷竟整夜坐露水里,还有时就睡在房上,小人们劝了无数,可少爷就是不听,小的知道,少爷这是……记挂着表小姐……心里难受呢……”

苦笑,我脸上写着错过缘分的字样了吗,干吗敲打我这个……

热酒下肚,身上暖暖的,我们倚着窗子随意看着街景,雨似乎稍大了些,悉悉娑娑地落着,行人更少了,街道越的清冷。

天哪,我运气也太好了吧,几乎赶上武侠小说中的男主们了……尽管担了个“鬼”名,但刚才我若是一到这就满地找耳环,而不是先向窗里张望一眼,岂不就被杜珺窥破了行藏?!

“诶?迷药?还是……”难道是春药?没感觉啊?汗……

取了我的听荷图出来,天色已暗了不少,晚风拂在脸上,有几分秋凉,安静地走着,一时恬淡无言。

屋里的空气似乎沉郁了几分,虽然我只说这是故事没敢说是史实,但因为岳飞的千古奇冤确实令人怒冲冠,我心怀不平又讲得格外煽情生动,估计但凡有些血性的听了都会情不自禁被情节牵引义愤填膺。

我轻轻摇头,“那样到底还是依附男人,仰人鼻息终是被动的,女性还是要有独立的能力,有自我意识才好,一味依赖男人的爱情就象是把鸡蛋都放在同一个篮子里,翻了就全打碎了,”看她满脸困惑,我微笑道:“我给你讲个故事,从前有个叫杜十娘的花魁……”

“嘻嘻,也没甚大事……无非是弟闲来无聊新配了一种药,拿隔壁家的狗略试了一下……”

饭后的甜品是冰酪浇樱桃,乳酪拌了糖浆浇在樱桃上,用冰镇过,清甜爽口,是自唐朝就流行的甜食。

杜珺这个人,纵然不是我喜欢的类型不能让我接受他,但并不妨碍我希望他找到两情相悦的人携手白头,而王棠,我初见时就对她印象一般,这次她又用这种手段算计杜珺,实在难以给她更高的评价,最重要的是,杜珺并不喜欢她,在以后漫长的人生里,这二人要如何相处啊……可是,劝杜珺休妻或纳妾么,这等彰显封建男权之丑的话我还真说不出。

他如同被定身般戳在那,面上白一阵红一阵,双目直直盯着我,嘴唇轻颤,不知呢喃了句什么,我心神混乱之下听不真切,只和他一样呆立着,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嘁,那个算什么呀,我还没用青雪……”蓦地缄口,大约是见到了我面上腾起的杀气,赶紧改口道:“姐姐且莫动手!!我真的没恶意啊!我玩笑呢,本没想装成采花贼,刚才听姐姐说的有趣,于是就顺口应了,其实我今天来不过是想和姐姐玩笑一下啊!”

我泡在浴桶里,花瓣散着残香没在我的肩颈处,感受着四肢百骸的温热与舒展,困意不觉漫了上来,我倚着桶壁,软声道:“碧溪啊,有件事我一直没问,容哥,你们公子,是做何营生的?”

“谢谢你替我摘了,只是这样却剥夺了我自己折取的乐趣呢。”我挑眉,似笑非笑的挑衅。

他果然好奇,抱臂于胸,一手拇指食指摩挲着下巴,“在人身上直接裁剪?”

他忽伸出手撩开我的头,指尖略略扫过我的脸颊。

不关我事。

“你之前是否闻到过某些特殊的气味,比如很甜的香气?”

仔细听了下,寂静无声。

“烟烟你受苦了!”泫然欲泣的表情,“我罪责难恕,竟然弄丢了信笺……”

我勾了嘴角,微笑道:“有劳舅母费心。”

“杜珺是谁?”屏息,但语音清利。

诶?这个她居然都知道,莫非……

只是那宝相寺却没敢再去,虽然那人,我觉得他对我没恶意,但毕竟是第一次失手,不故地重游也罢。

青鸾似是被我的行为震撼住,竟然忘了反抗,李归鸿也呆在一旁,不知我要干什么。

难怪那次给我西域的织品。

约莫过了半个时辰,起身,再向宝相寺潜过去。

仍是一同用餐,一同品茗,却动辄陷入无言的尴尬。我也经常去房上和他赏月,并坐闲聊……可能么,我怕自己在他的目光里会无所遁形,我怕面对月下的他时会手足无措。

我的脚尖几乎已要落上屋檐,却不想衣襟前摆被邪风一托,倏忽扑飞起来蔽了视线!本就青涩生疏,更何谈应变的经验,如此一吓竟乱了气息,靴尖在屋檐边缘一滑,我已象被雕翎射中的飞鸟,失重地砸向地面。

“没完呢,这小姐死后就葬在园里,宅子也改成了庵观,三年后这梦里的书生进京赶考寄宿在这里,现了小姐的画像,开了棺,小姐还了魂,几经周折,最后有情人终成眷属。”

“我大急,眼见行将破晓,我又不能一直看着妹妹,万一妹妹又趁人不备……正焦躁着,忽然灵机一动,想到一事!”

相视一笑,他忽以手加额道:“竟忘了正事!愚兄今日新得了几幅西域的布匹,专门拿来给妹妹。”说罢唤他随身的小厮朱墨。

这算什么?乎情止乎礼?我,这是在做什么……

不用这么忠心向主吧……罢了,念她也是一番殷殷之意,我终于又勉强夹了块茯苓糕吃了。

幸好我从小受的是古典主义教育——老爸做中文系教授,古色古香的人物,因而还勉强听的懂些,只是,只是……他说的这些……莫非……我的目光落在他身上,细看处,哪里是什么睡衣,根本就是一件交领长衫啊!他的长,我身为艺术院校的学生,长男见的多了,还以为这位也是迷恋嘻皮精神的艺术家呢……

他一怔,隐约有氤氲的水气蒙上他漂亮的双眼,还没待我看清已被他用力抱在怀里,他的脸紧贴着我的顶,耳畔是他微颤的声音“别吓我,沉烟你别吓我……”

如此自然,似已这么做过千百次。

周围的一切都不复存在,只除了这个人,这个拥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