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元吉神色恍惚,勉强一笑,道:“安兄客气了,宝剑赠英雄,能被安兄这样的高手喜爱,想必宝剑有灵,心中也是欢喜的,强过在我库中生尘。”

李元吉见他不动,脸色顿时难看起来,他身后都是他或李建成的心腹爱将,他虽肯对安余软语抚慰,却绝不能为此让手下离心,但看着那张淡然的小脸,喝骂的话出口又收了回去,转身淡淡道:“不必理会他,我们走吧。”

转身将门关上。

祝玉妍怒极反笑,冷冷道:“想不到我阴后祝玉妍竟然教出一个满口大义的仁信君子来!你这是认定了你父母已经死在了我的手里了?”

伏骞遂不再纠缠于这个话题,转而道:“听说秀芳大家也会去长安,你们三个小子若是运道好,说不定在长安还可欣赏到秀芳大家的歌舞,我却没这个福分啰!”

随着话音落下,一个峨冠博带、高挺伟岸的老人从疏林中现身,留着五缕长须,面容古雅朴实,身穿宽厚锦袍,颇有出尘飘逸的隐士味儿。

突利苦笑着扶着枪站起来:“跑了。”

安余微微一笑,忽然一步迈出,人影就这么消失不见。寇仲忽觉有异,神色一变,不及抽刀下向右横跨一步,旋身右掌如刀,一掌斜劈,还未落下,整个人又闪电般前扑,然后旋风般转身,盯着站在他方才落脚之处的安余,骇然道:“我的娘,这是什么轻功?好厉害!”

安余耸耸肩,道:“师仙子也不在这里,我说给谁听?难道徐大哥会好心帮我传话再恶心恶心她吗?至于背后中伤……那是仙子们的爱好,我们魔门懒得做这种破事儿。”

寇仲聪明绝顶,又不像徐子陵那般厚道,如何不知道安余想要狠狠恶心一下佛门,干咳一声装模作样道:“小鱼儿不要乱说,谁不知道佛门的高僧和仙子都是悲天悯人之人?没看此刻正要代表天下正道消灭我和子陵两个胡作非为的小子吗?”

师妃暄修长入鬓的秀眉微皱后又迅舒展,道:“不要那么严阵以待好吗?妃暄只是想请你和你的好兄弟寇少帅暂时退隐山林。过点舒适写意的生活,潜修武道,就像林中飞鸟,水中游鱼,何等自由自在。”

少有人能将红衣穿的这般好看,连安余都忍不住多看了几眼,又将目光转向徐子陵,却见徐子陵也正向他望来,却在他望去的一瞬移开目光。

这几日下了几场雪,地上已经铺了不薄的一层,安余站在雪地里,不知怎的有些情怯起来,在外面傻站了好一阵,才懂得上前敲门。

大汉脸上露出异色,但是步伐未缓,快步冲到他身前,喝道:“好小贼,总算找到你了!”先前缀着他的几人也迅围拢过来,将他夹在中间。

片刻之后,一个挺拔俊秀的人影快步入林,待看清眼前的情景后,轻叹一声,早知他不会在此处呆等,但是总忍不住想过来看一眼、问一声。

安余看也不看他一眼,他一身红衣如火,也不知沾了多少鲜血,一双手却干净异常,清亮之极的眸子环视一周,道:“有没有看不顺眼,要来惩奸除恶的大侠想来教训一下在下的?若是没有,在下就告退了。”

岳山仰天长笑,声音快意之极,穿窗而出,落在园中一片草地上,从容道:“席兄,请!”

安余点头,他当然知道这是石之轩压箱底的武功,但是石之轩既然没有表示出传给他的意思,他也不去想。

“其中的纠葛就不必细说,只是到最后,玉妍因倾心于我,又与我一夕风流,导致天魔大法功亏一篑;秀心亦因为和我相恋,永远失去了将慈航剑典练至剑心通明境界的机会;而我也因为对秀心的情能入不能出,导致不死印法终难大成……算是三败俱伤。”

第六次摔在地上,安余终于忍不住喷出第一口鲜血,胸口的憋闷立刻去了大半,慢慢起身,交手到如今,他身上的伤势仍轻的让他难以置信。

侯希白却身形一转,将美人扇一收,伸臂挡在门口,道:“小鱼可否告诉我你找青璇何事?”

虽然已是夜半,但街上依然车马往来不绝,不仅是因为成都繁华,更因为这条街上遍布青楼酒馆,此刻正是生意最红火的时刻。

安余这才转目看了她一眼,淡淡道:“弄丢了。”

安余此刻才睁开眼睛,便看见一个身量极高的人站在他面前,唇厚鼻勾,脸如黄蜡,瘦骨伶仃,一副行将就木的样子,眉梢额角满是凄苦的深刻皱纹。一双眼却仿佛打量货物一般,将安余从头到脚一遍遍打量,一面出啧啧之声。

安余哦了一声,撑着头又开始呆。

一直到晚上露宿,安余都还是恍惚的。

徐子陵听动静转过头来,点头招呼:“醒了?”

电光火石之间,指剑相接已然近百次,可见二人交手何等快,徐子陵觉得自己仿佛是在狂风暴雨中苦苦挣扎的小舟,连呼吸都是一件奢侈的事,更随时都会遭受灭顶之灾,似乎只是片刻,又似乎是过了一世之久,忽然间压力一轻,身前的剑光一扫而空,一个尚还带着些许稚气的清雅声音道:“两个打一个,好不要脸!”

那些汉子显然被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便是不惊,也不会有人答他。

安余心知他担心自己继续追杀杨虚彦,也不点破,随他一同举步。

刚走出丈余,身后一声惨叫传来。

安余和李元吉对望一眼,同时向巷内冲去。

只见一道人影从对面楼顶一闪而逝,安余迟疑了一下,没去追赶。

李元吉看着杨虚彦的尸体,面色铁青,道:“什么人干的?”

安余耸耸肩,道:“我怎么会知道?”

见李元吉面色不渝,不悦道:“殿下不会以为那是我的同伙吧?若真是话,怎会现在才出手?何况,杀他我需要找帮手麽?”

李元吉叹了口气,道:“我找人来给他收尸,我们回吧。”

他真不知道留下此人到底是对是错了,先伤可达志,又杀杨虚彦,杨公宝库还不见影子,便开始损兵折将。这少年看起来清雅闲适,但骨子里便是一个杀星。

可达志也就罢了,这杨虚彦可是他手下的第一高手,居然就这么……越想脸色越是难看。

安余淡淡道:“我还想再逛逛,殿下请便。”

杨虚彦已死,李元吉也没好什么顾虑了,他心情不快,客气话也懒得说一句,点点头自顾自去了。

安余目送他的马车离去,负着手,在大街上慢慢溜达。

此刻已是深夜,虽然此处是通衢大道,仍旧没有几个人。

走到无人处时,便看见有人在对面小巷中对他招手,忙快步走了进去,那人开怀一笑,欣然道:“小鱼果然认出我来哩!随我来。”

安余嗯了一声,跟在他身后一连穿过数条街,来到一处民居,那人熟门熟路的点上灯,灯光下,露出一张潇洒俊逸的笑脸,道:“欢迎来到我的蜗居。”

安余道:“东西到手了?”

侯希白显然心情极佳,点头道:“那东西一直被他随身携带,怎会不到手?今次是沾了小鱼你的光了。对了,小鱼怎么会这么准确逮住他的行踪,还让他吃了这么大的亏?若不是小鱼你要了他大半条命去,今次我休想能成功刺杀到他。”

安余将在长安的事大略说了些,又道:“我告诉齐王杨虚彦是石之轩的徒弟,算准了李元吉会来找他算账,就跟在后面,果然见到了他……侯希白你来的也很巧啊。”

侯希白道:“你若是知道我已经追踪了他一个多月就不会这么想了。哈!今趟总算得偿所愿。小鱼不如同我一起回巴蜀吧,现在完整的不死印卷到手,岂不是胜过那劳什子邪帝舍利百倍?长安现在局势险恶,一触即,非是久留之地啊!”

安余摇头:“侯希白你自己走吧,我尚有别的事。”

侯希白道:“什么事比提升自己的实力还重要?我可否帮的上忙?”

安余摇头不语。

侯希白见状,也不再多话,将两半不死印卷掏出来合在一处,道:“小鱼快来,我们一人抄录一份。唉,小鱼最近可有闲暇,我无比想念之前我们一同探讨不死印法的时日呢!”

安余接过他递过来的纸笔,道:“等我闲了,去巴蜀找你吧,长安恐怕是不成的。”

侯希白唏嘘一声,别说安余,便是他自己也不得闲,不过他来长安的最大目的已经达到,又能看见安余,只感觉心满意足,再无他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