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出言不逊的突厥青年走在最后,对安余露齿一笑,正要说话,一张口却变成半声惨叫。

打开门,让下人进来收拾浴桶,毫不客气的吩咐人将他的衣服拿去洗,另外送些糕点过来。

寻觅自身父母,对于普通门人来说,已经算是叛门之罪,但是他是祝玉妍的亲传弟子,将来的魔门第一高手,未来阴癸派的支柱之一,因为这点小事便逼他翻脸,绝不正常。

安余嗯了一声。

宁道奇此刻已经走到安余身侧,学着他的模样乱没形象的坐在雪地上,问他要了个苹果过来,有一口没一口的吃着,安余半眯着眼,靠在大石上,信手将身边的积雪揉成雪团,有一下没一下的向山崖下扔。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寇仲抢了进来,看见跌坐在地的突利,讶然道:“生了什么事?可汗为何坐在地上?”

安余道:“都说了是身法,不是轻功了。唉,少帅可否先请属下吃顿饭,填饱了肚子再来担任两位临时的太傅呢?肚子都饿扁了!”

徐子陵沉吟道:“我在想你说的话。”

一脸迷惑的望向师妃暄,道:“师仙子公开为李世民造势,声称李世民乃是天下真主,能济世安民……难道竟然不是为了颠覆李唐天下吗?”

徐子陵终于知道他们打得是将他和寇仲生擒活捉的主意,淡然道:“小姐的提议,请恕徐子陵不能接受。”

寇仲赔笑道:“大嫂消息真是灵通,我们来到这里连屁股都未坐暖,便懂得寻上门来,可怜我们还自以为行踪隐秘。”

一叶小舟顺着通济渠缓缓前行,划船的是个腿脚有些不便的中年汉子,一身半旧的粗布棉袄,正是在这渠中讨生活的人最常见的打扮,船舱中,一个白衣少年正低着头煮茶,看不清容貌。

安余哑然失笑,终于明白自己遇上的是什么麻烦了。所谓财不露白,这一身狐裘实在太扎眼了些,偏偏自己看起来年纪小又单薄,且孤身一人,自然被人当了肥羊来宰。

安余等了片刻,才向先前出声音的地方走去,果然不出所料,那里空空荡荡,不见一个人影。

先诛尤鸟倦,再杀边不负,这两个魔道大孽,谁不是威震一方的人物,谁不是天下有数的高手?竟被这少年如同吃饭喝水一般轻而易举宰掉,虽然使得手段都不够光明正大,但是也足以让每个人都心生寒意……这妖孽般的少年,委实可怖。

席应眼中紫芒大盛,边不负亦露出凝重之色来,想不到向来独来独往的岳山,居然会找了邪派八大高手中的两个来帮手。

安余皱眉道:“师傅的意思,难道让我去找师姐将不死印卷讨回?”

石之轩哈哈一笑,道:“不止如此,更因为我夺走了她的红丸……”

安余不答反问:“邪王为何不杀我?”

他刚才仗着身法诡异,赢了侯希白半招,但同样也意识到自己并不能真正奈何此人,他刚才那一掌已经用了三成内力,但击中之后,七成还未侵入便被卸开,另外三成进入经脉的瞬间便被尽数化去,可见侯希白内力远在自己之上。

一个与这繁华格格不入的红衣少年正缓缓而行,凡是看见他的人都匆匆移开目光,同时更避的远远的。

婠婠并不答话,道:“我还要将金环真送去最近的据点,末了还要跟上师妃暄……师弟你好自为之。”

那人露出警惕犹疑之色,向后退了几步,道:“你知道老夫从哪里来?”

婠婠哼一声放过他,道:“你不知道师妃暄走的也是这条路吗?这些日子我已寻她打过了好几场,偶尔歇歇也不成吗?”

看见安余仍低着头,将肉不断的朝嘴里塞,徐子陵忙一把抓住他的手:“别吃了!”

这种可以当做底牌的东西,他不会轻易给任何人看见。

徐子陵这才有暇去看和他交手百多招的对手,顿时愣住。

安余抽出长剑后退,以躲过跌落的钢盾和喷出的血花,在丈余外站稳,摇头道:“这种环境下,傻子都知道攻击应该从地上来好吧?居然跑去护脸……你长的很俊吗?”

虽然已经洗浴完毕,但是安余仍旧赖在浴桶里不太愿意出来。他对齐王府的生活最满意的地方,就是每天都能舒舒服服泡个热水澡,然后躺在柔软干净的床上睡觉。

比起被宁道奇和祝玉妍追赶的日子,这简直就是天堂。虽然有那两位的陪练,他的武功一日千里的进步着,但是这绝不代表他喜欢过那种东奔西逃恍如惊弓之鸟一般的生活。

屋面有风吹过,厚重的窗帘有规律的舞动着。

窗外,一个高大挺拔的人影静立在立柱的阴影中,他没有做出任何遮掩隐蔽的动作,只是静静站着,便仿佛整个人化为虚无,融入了黑暗中一样,若不近前,完全察觉不到他的存在。

他一身黑衣,脸上亦蒙着黑巾,连手上握着的已然出鞘的长剑都是漆黑的,不见任何反光。

露出外面的眼低垂着,显得很是专注。

哗啦……这是人出水的声音……

赤脚踩在地板上的声音……

水珠滴落的声音……

布巾摩挲人体的声音……

布巾落地的声音……

衣服从屏风上拖曳的声音……

快了……

穿上中衣要五息,套上外袍要四息,换上鞋袜四息,然后就会来到窗前,开窗透气……

只等他开窗的那一刻……

窸窸窣窣的声音不急不缓的传来……

一息……两息……六息……

“嗤!”微不可闻的声音传来,这是?

黑衣人猛地一惊,整个人向后一个无声翻滚,一道银光贴着面门射过,带起一溜血珠。

黑衣人恍如未觉,翻滚之势一停立刻无声无息弹起,准备抽身撤退,却已经晚了,匹练般的剑光穿透窗棂,将他整个笼罩在剑网之中,封死了所有退路。

黑衣人仍旧一声不吭,长剑一扬,幻起无数剑影,将周身护的滴水不漏。

然而他终究失了先机,所谓久守必失,一声压抑的闷哼之后,肋下已经多了一道伤口,但是这次受伤也不是没有作用,起码让他暂时脱离了剑网笼罩,一身不吭,翻身急掠。

安余冷然道:“想来就来,想走就走,当我是这么好相与的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