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儿初四,只上一天课就该初五沐休了。我看咱们倒不如再偷一天懒,初六去好了,好歹可以再连着休两天呢。”

珊娘不愿意进去,可也不好留她一个在外面,偏侯玦那里两眼晶亮地看着迷宫,明显一副不想留下的模样,于是袁长卿便自告奋勇地留了下来。

珊娘笑道:“我哥哥那三脚猫的功夫,自己游一游大概还行,救人肯定是不行的。”

珊娘也有些事想要去确认,二人便和五太太、林老夫人打了个招呼,正准备带着丫鬟去逛园子,小胖墩跑了过来。

等介绍完十四姑娘后,还是袁老太太想起珊娘来,才叫着珊娘的名字笑道:“才刚十三娘还在这里的呢?”

珊娘一怔。这竟又是个和前世不同的变化。

五太太看着五老爷,不由就是一阵呆怔。

那十四姑娘过来拉了珊娘的手,活泼笑道:“上次我来得匆忙,也没好好看看姐姐的住处,今儿我可得好好看仔细了。老太太那里常夸姐姐是最会收拾屋子的,我若能偷学姐姐个一招半式的,肯定能受用无穷。”

听了这话,五老爷不禁摆摆手,叹道,“快别提了,越说越伤心。”

五太太那里虽没有什么过激反应,五太太的丫鬟明兰却似乎吓得不轻,忽地一转身,竟不顾上下尊卑,伸手就抓住了珊娘的胳膊,“姑娘,求您救救我们太太……”

看来果然像她猜的那样,这袁长卿早一步就到了镇子上,且还把侯家的情况打探了个底儿掉。显然,和上一世一样,她是他的目标!所以他才会下饵去钓五老爷。

话说这梅山镇也就这么一点点大,且侯五老爷当年跟林如亭的父亲林仲海都是梅山书院的学生,五太太倒也认识林如亭,便腼腆地回了个礼。

五老爷早习惯了他一发火,别人全都瑟缩着躲避他,如今珊娘这么一嬉皮笑脸,倒叫五老爷不知道该怎么应对了。

守门的严伯见姑娘出来,忙过去见礼,又道:“姑娘莫急,大爷二爷都没什么大事,就只是落了水。”

“什么?!”五老爷惊讶地一伸脖子,“她去干嘛?!”

万幸的是,似乎那前世的冤家并不在附近。

而那明哲保身的桂叔,这会儿则已化身为最忠诚的奴仆,站在那里板着张脸,义愤填膺地又道:“还有,正如我们姑娘所言,各位也欠我们老爷太太一个道歉。侯家虽家大业大,不愿意仗势欺人,可也由不得人那么信口指责辱谩。”

谁知她那中二哥哥竟一扭脖儿,十分欠揍地回了她一句:“他们欠揍!”

“咱们对花名册时,家里的管事也都见全了,可也没听说这桂叔到底管着什么差事啊……”看着桂叔的背影,五福和三和一阵小声嘀咕。

林如稚一呆。

只是,那套规矩家里早已经没人看重了,如今却是不知道叫谁又给搬了出来。想来不可能是马妈妈,那婆子本身可就不是个爱守规矩之人。

白衣文士见了,忽地用力拍着篷顶,指着那少年向船家无声示意。

她默默叹息一声,摇头笑道:“原也没什么……”顿了顿,忽然又是调皮一笑,歪头道:“实话告诉你吧,我没病,只是懒待去上学而已。”

他的停顿,令袁长卿又抬了抬眉。

于是姚氏松了口气,看着马妈妈笑道:“珊娘说的正是呢,前儿妈妈不还跟我抱怨,说家里有人不服管教吗?偏我疏懒惯了,如今既然珊娘愿意主动担下这些事,倒是解决了我的一桩大-麻烦。”

“不碍事,水还热着呢。”

而老太太……

而紧接着,那些围上来的丫鬟婆子们又是一阵争先恐后地惊叫:“哎呦我的二爷哎,您这是怎么了?怎么脸上带着伤?谁欺负您了?您怎么……”

这么想着,她忽地一阵轻松,当真放开那些前世打死也不可能会放过的家事,冲着被方妈妈整理一新的小胖墩伸过手,笑道:“快到午时了,可是饿了?你应该经常在这街上逛吧?说说,哪家的饭菜好吃?”

而就在孩子们纷纷哀号讨饶时,楼上袁长卿探头看向窗外的动作,到底引起了周崇等人的注意。那三人也全都凑了过来,挤在袁长卿的身旁看向楼下。

珊娘一扬眉,只听之前那个声音吃痛地又嚎了两嗓子后,便压低声音求饶道:“别、别打了,呜……我不哭了,呜……疼……”

周崇扭回头,冲着林如轩不客气地一掀鼻孔,“老四就是老四,什么别人?!”——去年老四送给太后的寿礼就是一幅“玉绣”——“我就是要压过他,怎么着?!我大哥不能出手,原就该由我出面来压制他们才是,不然还真叫他们以为自个儿能翻了天了!”

珊娘不解地扬起眉。

方妈妈笑道:“倒不劳姑娘,老奴走一趟便是。”说话间就转身出去了。

而照着侯家的规矩,姑娘们身边的妈妈且不论,只那丫鬟就须得配一个一等的和两个二等的、以及数量不等的三等的(具体人数,得看姑娘在家里的地位了)。

说到这个,在珊娘来库房前,马妈妈那里命人把那个哭哭啼啼的翠翘当作今儿早上二爷冒犯姑娘的“元凶”给送了来。不过珊娘没收,只说怎么当家管事该是她这管事妈妈的职责,让马妈妈看着办就好。然后马妈妈就命人把翠翘给撵了出去。

她和两个妈妈对了个眼儿。于是那二位便知道,自家这位大姑娘也不是个简单的。

“还哭!”

这五房,看着真的好乱。明明已经当面被她戳穿了的谎言,一个丫鬟居然还敢继续顺着编下去……看来她若想要在这宅子里活得舒服点,还得先镇一镇宅子才行。

只是……

说话间,就只见马妈妈和一个年轻妇人匆匆从二门处赶了过来。

只是,想到前世,再看着如今才九岁的六安,珊娘难免感觉有些……嗯,别扭。虽然今生她们大概是不会再共侍一夫了……

她拉着大奶奶絮絮叨叨地好一通抱怨,却是没一点觉得自个儿哪里有错的,倒好像全天下的人都对不起她一样。大奶奶的眼神忍不住就飘忽了起来。又过了一盏茶的时间,大奶奶觉得表面功夫应该做足了,便推开珊娘仍拉着她不放的手,温柔却坚定地告辞了。

唯一的例外,是三和。

“哎呦,还说什么放心,”老太太叹息道,“倒是我的不是了,把个好好的孩子交给我带着,偏我竟还让孩子病了,如今倒是我不好意思去见你家老爷太太了呢。”

而比起谨慎多思的十一娘,七娘就心直口快了许多。她斜睇十一娘一眼,笑道:“你老是这样,别人不告诉你的事,你永远是什么都不知道。不过昨儿我倒确实是听老太太提起过,好像说是咱大周的‘顶梁柱’,京城袁家是要来的。”

珊娘的唇边忍不住挂上抹揶揄的笑。前世的她该有多盲目,才看不清老太太不过是把她们这些儿孙们当棋子儿养着?为的不过是拿他们替家族换些更好的利益罢了。谁叫他们侯家如今穷得只剩下钱了呢?

小手伸展着纤长的手指,指端的指甲晶莹粉嫩,手背上隐隐还有几个可爱的小坑。李妈妈看了心下顿时柔成一汪温泉,忙不迭地伸手过去握住那只小手,一边更加细柔着声音哄道:“姑娘,该起啦!”

三和再次抿唇一笑,心说,为了姑娘还是为了自个儿,还两说呢。

这是她儿子的声音。那个离家数年不曾相见的儿子……

珊娘呆呆地望着前世经常在梦中出现的那一幕,只觉得浑身一阵发寒。

而,就在她想要拔脚逃跑时,袁长卿似才刚认出她一样,那平直的眉锋微微一扬,“十三儿?”

“咚”地一声,珊娘几乎能听到她的心脏发出好大一声响。

呆呆看着袁长卿抱着那只小猫向她缓步走来,她默默凝视着他的眼。此时,他那双总是带着冷峻的眼里,盛着她所不熟悉的惊喜,以及某种她不认识的温柔……

砰砰砰!

她的心跳不规则地又跳了三下,直到袁长卿在她面前站定,她这才倒抽一口气,匆忙往后退去。

她却是没注意到,虽然小胖墩跑在她的前面,可他一向胆小,被袁长卿的冷眼那么一扫,他“哧溜”一下就缩到了姐姐的身后。于是,就这么,没看到他的珊娘险些被绊了一跤。

“当心!”

袁长卿一手抱着猫,另一只手伸过来,牢牢拉住珊娘的手腕。

珊娘尚未反应得过来,就忽听得旁边传来一声尖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