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到最后,声音已经越来越小,因为那边一直没有回应,她甚至都不太确定对方是否真的在听。

虽然行动是和身材很不相称的敏捷,但毕竟那么多肉长在那儿,平时又很少运动,连路都懒得走的她,连续跑上几个来回自然是气喘吁吁,她终于停在梁薄和叶臻面前时,已是上气不接下气,光是小嘴一开一合,可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

纫玉侧过小脑袋偷偷看他,很快又缩了回去。

他呆了一下,什么也不管不顾了,一室的缱绻热度在瞬间灰飞烟灭,翻身下床,他在地摊上摸索着手机,她慌慌张张的收拾着凌乱的衣物。

“没事的呀。”小唯笑笑,蹲在她面前,温柔细致的给她擦鼻涕,“一条裙子嘛,没什么的,纫玉喜欢,姐姐再送你嘛,嗯?咱们再挑件别的。”

她这才想起护住春光大放的胸口,一边还在为了身上仅存的几缕布料艰苦斗争,“你放开我,放开……”

他闭了闭眼,“你闭嘴。”

喉头哽住,一时间竟不知如何是好,她沉默了一下,轻轻的安抚他柔软的发,柔声,“做个好梦,梦里别再遇见我。”

“姐姐!”也是意识到了错误,纫玉也顾不得他想,哗啦一声从水中站了起来,就想上前帮忙,可怜她那肉滚滚的身子向来是重心不稳的,这又是在泡沫丰富的浴缸里,情形只会更加糟糕,果然,脚底下一个打滑,她也是一个狗啃泥的从浴缸里翻了出来,面朝大地的摔了个结实:

“叶臻”

“唔唔”

再抬首时,那抹月白的,消瘦的背影已然消失不见,宅子内的灯火亦是不知为何的,一盏盏尽数灭了。

“你简直是疯了。”

“我知道!我也不是护着他!”温热的液体顺着脸颊不受控制的流淌,她有点歇斯底里了,“你不知道的,苏牧天他和别人不一样,他不一样的!我不能让他继续留在这里。不然我不能保证他会做些什么!”

“你少在那儿阴阳怪气的。”大约是已经撕破过一次伪装,他也懒怠再修补些什么,“把纫玉还给我!”

“唔没事了?咦?叔叔,你怎么流血了?”纫玉哭了好一会才迷迷糊糊的睁了眼,忽然看见眼前的殷红,下意识的抬起袖子就去擦,“好多好多啊。”

更重要的是那样的笑容,如此熟悉,让她情不自禁地想起一个人。很多年的,那些阴暗潮湿的过往,她拂去镜面上的浮沉,看见的那个人。

他握住她的手明显僵了下,由于角度问题,她看不清他的表,只听见短暂静默之后,他接下来的笑声有些古怪:

一愣,手抖了下,雪茄落在地毯上,灼了个洞。

接着没多久,便看见一个男的背着一个女的就进来了。女的在他耳边小声说着些什么,男的似乎不同意,脸转向一边,没有理会,那一连串的举止,那神态,可是亲昵恩爱的很,眼看着又将是一对儿浓蜜意的小夫妻。

“我是他女人!”小女孩倒是没一点避讳或者羞涩,直落落的就说了出来,这一下子惊得叶臻下巴差点儿没掉下来,虽说这年头民风奔放,而在英国,甚至未婚生子什么都不是什么稀罕事,但这小姑娘未免也太

有时候某些决断,下或者不下,都是一样的痛。

她曾把这本日记上了锁,丢在抽屉,可又把钥匙肆意摆放。也许这就是她这种矛盾心理最终妥协的表现吧,他终究还是看见了,在她离开的第三个月,他看见了她这本空荡荡的日记中,寥寥的几语。

她看见他眼角有点红,不知为什么自己也有点难过。

将他赋予她的一切尽数丢下,只带了护照和行李,还有短短时间攒的微薄的钱。

无奈的一声叹息,他一边扶她起来,一边柔声苛责着,搂她入怀时,却现她小脸皱成了一团。

“滚去自己洗个澡。”他推开她,有种说不出的烦躁,“冷静冷静再和我说话。”

叶臻痛得要命,根本不太能说得出话的样子,可被他这样一激,嘴巴一快,“讨厌,我真是讨厌死你了,我要跟你分——”

“爸爸”某个稚嫩而微弱的童声在那处极轻,极轻的响了一声,“我们什么时候回家?”

“什么叫废掉了?”梁薄问。

叶臻根本说不过他,为什么在他面前,她总是,总是辩不出个所以然,她只得将脸侧倒一边,整个身子蜷的像只小虾米,因为极端的愤怒,一直微微颤栗。

她一味的退让并没有收到多少疗效,他忽然俯□,她这才惊觉:“你做什么?!”

“没拿稳,不小心摔了。”

梁薄想了一下,不太确定的提醒,“今天不是你们的结婚纪念日么?”

梁薄,你快点娶我吧。

叶臻“喔”了声,乖乖闭了嘴,又小声嘟哝了句,“以前跟别人打架,胳膊断了也没听你哼一声,怎么偏偏怕这种东西。”

转过一个路口,速度顺畅了许多。

叶臻在冰箱前席地而坐,正将费了很大力气驮过来的东西悉心分类,准备一会各归其位。然而这时,他的声音却突兀的从身后传来:

暮春已过,北半球渐渐迈入夏令年,白昼盘桓的愈长久,天亮的早了很多。他坐在病房之外的那个走廊,看着窗外的廖落的几颗星升升落落,天际渐渐擦亮灰蒙。

叶臻看见一串钥匙被丢在眼前,捡起一看,指尖微微有些颤栗几乎要拿不住。

苏太被他狂怒的神也是摄的有些怯,看了看丈夫又觑了眼儿子,一时间也是讷讷。

“是。”他点头,怅然若失浅笑,“若是真的想清楚了,散了便散了,可若只是一时冲动又后悔了,再想回头可是迟了。”

钢琴边摆了一个不大却极其精美的铜架,上面摆放着陈旧的琴谱,纸张泛黄,微微卷了边,铜架的最上一层,一盆已经枯萎的绿萝藤蔓软软的垂落。依稀可以从缝隙间看见臻惜微垂的眉眼,细致美好,眸中微微闪烁的,是安静下来的,再不迷茫的光。

“都说了我不认识他了。”她很烦躁的跺跺脚,“就是不认识啊。”

他无声的凝望着四周,那人的音容笑貌,表痛楚而憎恶,掺杂在一起,再分不干净。

“其实我一直都有个问题想要问你。”她深深的吸气,“只是当年忘了,后来就再没有机会了。”

“不行,不行,梁薄你住手。”

脑袋里有一些荒唐可怖的画面闪现,她几乎是本能的拔腿就要去寻觅,可以一连走了几步,却忽然想起,她的纫玉,并不在她的身边。

她内疚之色更深,只看着他落寞的神色,心脏愈的抽痛,不能自己。

“叶臻。”

“先离开这里吧。”她哑声。

“摔倒?”他露出恍然大悟的表,似是一切了然于心,“倒是符合你的套路。都是几个孩子的母亲了,还这么跌跌撞撞的。”

“室内暖气挺足的,您其实可以脱掉外套和围巾帽子。”

一时间室内分外静默,还是小唯怯怯的开了口,“爸爸”

叶臻看着苏牧天一点一点朝自己走近,心头的那抹颤栗感愈的鲜明,如果不是坐着,她相比已然瘫倒毫无气力。谁也没有经历过他曾经对她做过的那些事,所以谁也无法理解,她究竟为什么那么怕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