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薄看她,“为什么当年不和我说?”

那年,那时,他坐在她面前,陷入异样的沉默。

她忽然在他面前停下,仰起脸,娇憨且朦胧的神色,他分不清真假。心神有些荡漾。

永夜初晗凝碧天,再后来不知是哪一天,她在晨曦中,微微睁开了眼,醒来的却不是那个他所熟知的,温柔娇憨的小女人,他再也猜不透她。

“我几时打过你?”他都有有些莫名其妙了,只是她却似乎没有解释一番的意思,番茄一样的脸蛋转向一边,一副视死如归的样子,他也是无法,皱着眉细细思量着,总算是想起了些什么,只是非但没有愧疚,反而更加火大了,“你个记打不记吃的死孩子,你那是活该,才几岁啊?深更半夜玩离家出走,一家人险些被你吓死,时间再倒回去,我还得揍你一回。”

“上个星期吧,回国的前一夜,她在外滩捡到了臻惜,通知我去领。”cvin说,字字斟酌,“没想到她还记得我,所以我们聊了一段时间,其中谈到了你们分开的事。”

cvin没有马上回答,沉默了片刻,有些复杂的一声喟叹,“他早些年受了些苦楚,也连带长了些脾气气性,平生最恨有人惦记着,也怪苏家那小子不长眼,也算是能耐,暗自调查他的时候把他一件破事儿不知道怎么给挖了出来,害的他现在让一人给缠上了,眼下正烦着呢。”

“梁薄,”她抵触的避开脸,垂死挣扎,“你走开,总是,你总是这个样子!”

“行了吧,我们谁还不知道谁啊!?”叶臻一声冷笑,抬手绾了绾鬓边的,“小唯身体不好,她身体不好就理所应当剥夺哥哥的一切吗?你还瞒着我做了多少事别以为我都蒙在鼓里!衡衡两岁那年,你瞒着我和我老师私下就决定了,强迫他给自己妹妹捐献骨髓干细胞,是不是?“

那个时候,自己好像是如此回答的吧?其实这方案他觉得还挺可行的,就是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更生气了,甚至搬出了主卧,一个星期没有和他同房。

让他有些意外的,竟是个小姑娘的声音,甜甜腻腻,愣了许久,才不确定的开口询问,“臻惜?”

叶臻甩了甩脑袋,用力咬住下唇,目光移过他青紫一片的手背,有复杂的神色从眸底闪过,一时嘴快:

“0418号,到这里来领药。”

然而它实在太过灵敏,和她几乎不是一个起跑线的,三下两下便逃的远了,叶臻原本便积了一肚子的火,现在连这只肥猫都忘恩负义的欺负她,也不知是哪儿根筋搭的错了,还真就没完没了的追了上去。

她沉默半天都说不出话。

“安瑞的事是既然是我捅出来的,您也就别再费心了。”平静的眸里涌出一丝淡淡的波澜,“我这次回上海,会想法子解决的。”

“嗯。”朵瓷点头,“我先回答你第二个问题,可能你要明白些。”

因为是老来得子,二位都不年轻了,尤其是苏老爷子,鬓边更是华一片,然而却梳的一丝不苟,很配他的表和气度。年纪不轻了,腰板却直的很,坐在那儿,没一丝晃动。而苏太要小他一轮,看起来倒没那么苍老,眼角浅淡的细纹,有种温婉的慈柔。

梁薄的父母都是军人,那一年,在一次任务中双双牺牲,而他只有十四岁。叶家义不容辞的收养了他,并且送他去国外念书散心,新年的时候,一家人不放心,专程飞过去陪他。她是最积极的。

手指无意识的随着音乐敲击出节奏,那是德彪西的牧神午后,好熟悉的旋律,曾经一遍又一遍的在耳边回荡。德彪西的曲子一向很抽象概念化,常人无法理解其中的艺术,弹奏难度也相当的高。当然叶臻也并非艺术家,真正懂音乐而且弹得一手好琴的,其实是苏牧天。他对于德彪西的热爱几乎到达到执迷的程度。

为了避免事态再次失去控制,叶臻只能顺着她的话头,“好好,你不姓温,不姓,那你你上这儿来,安先生知道么?”

“你有给我来过电话么?”他平静的打断她,又开始翻看着桌上一张张刺目的相片,“反正什么事,能绕过我就尽量绕,能和别人说就不和我说,能指着别人就不会记得我,你不一向是这个样子?”

后来长大了,两个人手拉着手,穿着相似的衣服,背着一模一样的迷你书包,一起去上幼儿园,一起玩闹,哥哥壮一些,总是会帮妹妹教训那些欺负她的小混蛋,但是自己却心甘愿的给她当马马骑

“你先坐,昨天收工的仓促,一时半会儿还不大能想得起给我放哪儿了。”

“小叶呐,我和你爸爸,也是老战友了,多少年的分摆在那里,我不会骗你,能帮的忙我们都尽力了。可是你唉,小姑娘心太软了,没有把握好啊,这下一回别说还能不能等到这个机会,就是有,这种事你也知道,再一再二不能再三,我也不能总是为了你一个人,破这个例,上帝都在看着我们呀。对不对?”

他身形僵了下,侧目看她,轻声,“你拆开了?”

“都不重要了。”

虽然说她是学医的,成绩也一向优秀,但他从未把她当回事儿。十年前,她说她要学理,他说好。七年前,她说她要学医,他点头。一切都是顺水推舟,一切其实从未在意过。

“你在害怕什么?”他低低的问。

朵瓷怔了下,回头看她,似笑非笑的表,“苏太太多虑了,只是这个并不是用来招待您的,是给老板的朋友准备的。”

“手受了伤,就不要再费心这种事。”朵瓷起身又给他倒了杯水,“你今天是杯子拧上了?怎么那么不小心,这伤口割的那样深。”

电话铃响的很刺耳,他一声喟叹,放下手中物事,起身接听:

“这女人呐,就是矫,莫名其妙的。”他忽然一声感叹,只是不知道是在评论谁,语气中罕见的沾染了些微微的酸涩,“算了,看你也挺不容易的,给你提个醒吧,你的所有行踪,所有日程,每天去了哪儿,见了什么,做了些什么事,姓苏的都清清楚楚一本帐呢,你看他连我都能挖出来,就很能说明问题了。”

小东西脾气倒是好,一点不生气,依旧献宝一样从她的小兜里翻找,“哥哥我送你一个礼物,我们幼儿园下午开手工课,老师夸宝宝这个杯子做的最好了!”

他想起这是他们平素哄她的话,不禁哑然失笑,脾气很好,只轻轻“嗯”了声。

这份耀眼的纯净,竟是灼的叶臻双目微微一痛,侧开脸,她从手袋里拿出一颗棒棒糖,剥去了包装塞进纫玉的嘴里,尽量让自己笑容看上去不那么僵硬,“纫玉说了,爹地可能不高兴啊。”

这句话太熟悉,曾经也有人这样对他说过。

十八岁

梁薄目光微垂,看着那只白白胖胖的小爪子在眼前摊开,躺在正中的正是刚刚因此摔了个大跟头的紫丁香,只是被攥的已经不成样子:

转眼间,来到上海已经有一段时日了。初来时的一波三折,那些意料之外的事,总算是被时间和琐事所冲淡,倒并不是因为忘记,而是彼此心照不宣的没再提起。

“真不想?”他却好像不吐不快。

虽然大体方位是朝着他二人,然而具体瞄准的却还是苏牧天,当然他也没让她失望,很轻松的一把兜住,支着她的腋窝把她举到半空:

“也不是什么大事。”他逃避般的将目光移向车外熙攘的人群,淡淡,“下周三什么日子,你还记得吧?”

目光在叶臻脸上转了一圈,他慢条斯理的继续,“可事实证明,好人有什么用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