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将脑袋压得更低,愈没有吭声的意思。

她怔了下,像是想起些什么,闭闭眼,用力摇摇头,“不缺这一会儿。”

“让你不要再想了,你是听不懂我说话吗?”他的声音带着些薄怒,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叶臻!”

“梁薄你随便你。”她背过身子,颤抖着声线,“爱去不去吧,病死拉倒。”

旺财也感觉到了女主人的气势汹汹,缩在原地咪呜咪呜了几声,拖着它肥胖的身躯磨磨蹭蹭的上前,偎在叶臻脚下讨好的转着圈。

苏牧天沉默不语。

没想到是这事儿,叶臻愣愣的点头。

“站住!”苏老爷子终于开了口。

叶臻再次仔细打量他,表有些困惑,渐渐又明朗,如此反复,他耐心很好的出声提醒,”你往远些年去想,比如,当年梁薄还在英国留学,而你们一家人来陪他过新年“

叶臻愣了许久,才渐渐反应过来,这方向偏的可有点厉害。思路不自觉的延伸了些,有些尴尬的轻咳一声,她不疾不徐的开口解释,“并不是那样的,是关于温小姐的,她现在况有些特殊”

她这状态实在有些可怖,尤其是配上她那副几近歇斯底里的神色,那女人一时竟被她吓住了,久久说不出话,将有些怨愤的求助目光投向叶臻,也不顾不得许多,盯着满店人的异样目光,她硬着头皮将那姑娘连拉带拽的扯了出去。

“”

她傻傻的仍然只知道点头,他又说,“还有,无论我们之间生过什么,你恨我怨我就好,不要再牵累小唯了,她这些年,真的很后悔。”

他是个很固执很传统的人,制衣上喜欢自己从一而终,若是喜爱的作品,更是从线稿时的第一画笔墨,到成衣上的最后一粒纽扣,都由他自己亲自完成,容不得他人沾手。她曾经所有的衣饰,都是出自他手,一丝一缕的布料,严谨认真的态度。

“生病?爷爷没有生病啊?”这回换成纫玉有些不懂了,“应该是爹地生病了吧?那天爹地一回家,爷爷就骂爹地说他病的不轻,好凶好凶的,然后他们就吵起来了,现在天天吵,奶奶劝也没有用,都没有人带纫玉玩了。”

“小东西记仇的很。”他微微笑,眉眼有点放松下来的倦意弥漫,“这些年一直记恨着我呢,你一回来,就不要我了。”

有厚重的云层拂过,阳光逐渐稀薄,融化在他暗蓝的眸子里,渐渐地,他眼角有些泛红,却透着些长久岁月所沉淀的,静默的宽容。

他被她突然爆的语气唬的一愣一愣的,脑子更加乱了,看着小唯奄奄一息的样子,整个人都空了,手足无措。而她像是终于想起了什么,神色一片清明,随即猛然站起身,“让开。”

“我可以自己量。”她透不过来气,“然后把尺寸交给你。”

“今天公司突然来了一位比较重要的客户,也是老板的旧友了,他现在不太能抽开身,烦请苏太太在这里稍微等一下。”

“爸爸没事。”他摇头,温声抚慰,随即对着一边同样一脸疑惑朵瓷微微蹙眉,“刚才突然有点心慌。”

夜深人静时,灯火昏黄下,每一寸布料的拼接和裁剪,每一缕羽毛的梳理和黏贴,整整四年,却尽数成了一场空。

“梁薄应该还不知道吧?”他又一次开口,“要不要我做个顺水人”

忽然感觉左脸颊有些凉凉冰冰,将目光收回,刚巧看见她正吃力的举着她的小胖爪给自己擦汗,小手绢是浸过水的,所以分外舒服。

眼角忽然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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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么了?”他不解,没觉得自己的话哪里出了问题。

三岁,摇摇晃晃的在家里跑来跑去,好奇的去摸她的各种水晶娃娃,然后不小心打碎那些珍藏,却一脸无辜的笑。颊边或许会荡漾起小小的梨涡。

谁也不愿意开口,谁也不曾离去。

如此境遇,二人相对,恒久默默。空气中原本就不多的旖旎渐渐冷却。他看着她,死死看着,从眉梢到肩胛,每一寸肌肤,每一份美好。夜色很黑,灯火昏暗,她看不真切他的表,只能听见他一声比一声更为浑浊的呼吸。最终,他终于开口:

叶臻只感觉血气上涌,整个脸蛋烧的火辣辣的,唇瓣开合又闭拢,像是只搁浅在沙滩上的鱼,不出一点声响。

“”她闭了闭眼,不愿再与他多谈,轻声,“我有点儿冷,先回去再说好么?”

这气氛消失的那么干净彻底,迅速的让人有点心酸。

他扣着她的手腕,力道并不大,却很难挣脱。最后一丝避让的希望也破灭了,她只能好好想想一会儿的对策。

叶臻被他忽然软下来态度愣的不轻,一时间有些晃神,她都已经记不清,上一回他这般好好同她说话,是什么时候了,往事鲜明的席卷而来,很快的浇熄了刹那的柔软,“你不是一向喜欢明哲保身么?既然是这么危险的一个”

“奇怪的女人?”他回头。

“”那头沉默了一下,随即,“我回头给你找个当地司机。”

不知道为什么,她很听这个少年的话,立刻老实了。不再动弹只是依旧抽抽搭搭。少年叹气,只是动作明显愈轻柔,也加快很多。包扎好之后,他抬头现她还在哭,再次一声叹息之后递上手帕,起身,一手环住她的腰,将她抱在他身上,面对面:

苏牧天拉开车门,看见了里边缩成一团的叶臻。她在抖,抖的很厉害,一张脸完全缩在在膝盖里,看不见表,却可以听见清晰的啜泣和模糊的呓语声。原本准备好的话语竟是一个字也迸不出,他从未见过她如此模样。在他的印象里,叶臻处事的态度淡然的近乎于冷漠,好像永远没有什么事可以激起她的绪。

“萝卜被猪拱了?”林朵瓷愈有些不解,只是看着今晚格外奇怪的梁薄,却是愈不知如何开口。

“那我去洗衣服了。”

她低着头从他身边走过,提着小唯的换洗衣物去了洗手间。他没有回屋,也没有再靠近,就是半靠在不远不及的地方看着她,一直看着,很久才轻声开口,

“你家那位终于有意见了?”

叶臻浸在泡沫中的手僵住,一时不知该如何回复,想了想,也只能如实回答,“不是他明天回国。”

他好似愣了下,明白了些什么,“就是说,这么多天,他是不知道的。”

叶臻点点头,脑袋垂的更低了,一声不响的揉搓着手中那条小小的背带裙。

“原来如此。”他颔,忽然低笑出声,瞅着她的目光中带着些许嘲讽,“忽然觉得我们这样倒像偷。”

他真是脑子烧坏掉了吗?叶臻傻了眼,回头瞪视他——这是什么白痴比喻?

“你刚巧在这个时候病了,烧的那么严重,我既然知道了,有可能视而不见么?换做他在,我也会想想办法。但现在他不在,我总不能特意打个越洋电话特意通知他吧。”她强压着语气中微微恼火的绪,“再说这种事”

“这种事?”他上前一步,“哪种?”

“我是说”好像越描越黑啊,叶臻苦恼的斟酌字句,却愈语无伦次,“能避免的麻烦换做是你的话”

“换做是我的话。有谁敢在我不在的时候来挖墙脚。”他抬头,静静的望向她所在的位置,隔着不短的距离,叶臻都可以感觉他迫人的视线,“我会打断他的腿。”

‘墙角’咬住下唇,默默的看着他,无以对,不知道该说些什么。她知道他说的是真的,因为他曾经确实那样做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