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头有暖意涌上来,梁薄眉梢一挑:“可你这样一直看着我,我怎么睡得着。”

而她醒来之后,面对自己儿子真正已经冰凉,再无一点气息的尸体时,反而平静了。她亲手给他盖好白布,在只有她二人的屋子待了一整夜。没有人踏进那个房间一步,所以没有人真正知道,那一晚究竟生了什么。

“咪呜”

“说了没事就没事。”他反而还起火来了,将膝盖上的书丢在一边,起身摇摇晃晃的就要朝屋里走,“你离我远点儿。”

苏淮生重重咳了几声,也懒怠再多,只摆摆手,“行了,你走吧,免得我看见你就来气。”

朵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淡淡,“也不是很要紧,不过刚好路过,也就省得再打个电话,有些事当面说也方便些的。”

“牧天回来。”苏太有些焦急的唤了声,“你爸喊你呢,别闹脾气。”

“可惜了。”

原来是叫这个名字的么?那日在嘉定,梁薄好像提起过。叶臻暗自思忖了下,应声,“是。”

“今天算我倒霉,碰着这档子事,真是人傻就少出门丢人现眼,装疯白白讨人嫌”

她在那边深深的吸了几口气,又重重吐出,“那我什么时候可以再见她?”

他张口,欲又止,最终还是一声轻叹,摇摇头,轻柔小心的把她纳入怀里,掌心抚过的,是她嶙峋微颤的背脊,忽然现她瘦了这么多,再不是曾经珠圆玉润的小胖妹了。

只除却濒临破产的公司的资金周转,尽管他已经疲于奔命,能够注入家里的钱财却仍旧是拮据有限的。那时候他还不是知名的设计师,唯一的顾客也就是她这只不挑食的笨萝莉,随便他怎么倒腾。她心里没数,他却舍不得娇贵的她吃苦跌份儿。勉强操着出师不久技艺,精心的替她量体裁衣,尽可能的依旧把她打扮的漂漂亮亮的,在同学圈里很有面子。

“喔。”她脸上的表渐渐松弛,语气也温婉许多,“纫玉好乖。”

“我有点事要问问你。”

原本昏睡中的小唯被这般变化弄得有点不舒服,睡梦里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握住方向盘的指节有些白,声音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强烈的绪,只是有点薄薄的哀,静静的愁,沧桑而无力,“叶臻,我知道你总是觉得我年纪大了,看问题没有你们这些孩子积极乐观。可现实摆在眼前,它就是很残酷。你要明白,人呐,有的时候,真的是不得不认命。”

今日是个难得的暖阳天,破云而出的璀璨透过清澈的窗棂,细致的破碎在她不知何时已然镇定下来的眉眼间。

“哦?”他明显不信,忽然站起身来,朝她走近,“我记得你是怕热的才是。”

朵瓷礼貌的应了声,却并没有离开,而是在办公室里漫无目的徘徊起来,好像是在找什么东西:

“啪啦——”

从抽屉的最底层小心翼翼的拿出一个淡紫色的盒子,丝绸缎面的包装,微微蒙尘,却仍旧是让人咋舌的色泽,轻轻拉开缎带,掀开盒盖,细密的碎钻所交织的布料,在朦胧的灯光下闪烁着玲珑的光,并不是很白的纱,却自有一份娴静与典雅。

“药品研制与开,和姓苏的算是同行吧。”他笑容愈莫测,“你用不着露出那副表,是药品,又不是毒品,干嘛那么紧张?”

他握住她的小爪子,失笑,“你又什么时候学会这玩意儿了?”

叶臻吸气,颤声,“纫玉,跟郁姨去睡觉。”

一向活跃爱闹的小纫玉,此刻也像是洞悉了母亲的心境,老老实实趴在那儿,胖爪子偶尔扯扯母亲的裙角,挠挠自己脑袋,做出一副若有所思的可笑表,乖巧听话的很。

“这奔波一天了,好容易休息一会,别想太多了,我去拿点饮料,想喝点什么?”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七岁,可能会溜到她父亲的酒窖,看着琳琅满目的各色瓶子,好奇的偷偷抿上一口,然后醉倒在地,晚餐的时候被她生气的现。却还得想着法子替她遮掩。

他没有出声,目光百转千回的始终离不开那个死结,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嗯”了声,只是脚步依旧没有挪动的意思。他就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不动作,只是看着。目光,是横贯多年也未见过的忧愁。

“苏牧天。”不知道第多少次重复这个问题,近乎于机械了,“和你说过很多遍,除了你自己,没人会认为你是怪物,你这种想法,难道不觉得很让伯父伯母寒心?”

他抚在她额上的手掌僵硬了一下,随即唇边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看你还是昏着吧,昏着可爱点。”

苏家的佣人们向来很是得力,仅仅用了昨天晚上加上今天半天的时间,便把几乎荒芜了半个世纪的小洋楼拾掇的清清爽爽。屋内开了暖气开的很足,一片融融。小纫玉坐在壁炉边和她昨夜刚刚入手的熊宝宝做游戏,暖橙色的炉火烘的她脸蛋红通通的。

原本平静的表忽然有了剧烈的起伏,有那么一瞬间看得出她是很想说些什么的,然而话到唇边,终究是怯了。只看着她唇瓣微张又闭合,没有出一点儿声响。

叶臻被他那种目光看的周身寒,隐约有了种不好的预感,果然,他在古怪的笑了一会儿之后,不紧不慢的问道,“你们这一家人也挺有意思的,昨天见你,你未婚夫好像还姓苏啊?”

“那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他理都没理她,径直打断,“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上的是谁的车?”

梁薄眉心一跳,面色有微妙的变化,但并不十分明显,淡淡“嗯”了一声之后,接过信封,慢条斯理的打开铺展。朵瓷有意无意的将脸侧向一边回避。良久都没有声响再传来,她不经有些好奇,透过信封的质地,能感觉倒不是多厚的信,怎么他读了那么久。正在她考虑着要不要旁敲侧击一下,就听见他忽然开口,“她还有再说什么吗?”

“去看望一个故人。”她说。

她抽了抽鼻子,问出了更关心的问题,“那哥哥呢?哥哥还要宝宝么?”

这些话沪语味都太浓,苏牧天这个半拉子中国人加上半吊子的中文不太能理解,他只听见了一个词,皱眉问身边的助理,“什么叫‘碰瓷’?”

“阿嚏。”

无奈,也只能按照她的指示给她编辫,扎蝴蝶结。

犹记得某个晚春的上午,满院的栀子花都开了,微风过处,一片的清香四溢,莹华满目

却被风儿眷恋的接住,转而在半空流浪

而那个小胖妹,欢快的穿着他为她设计的,一身浅紫的衣裙,在庭院当中,张开双臂,转了个圈。那个身影,在莹白漫天的花雨里显得那样的不真实,如梦似幻,似烟非雾

与衣裙同色的带束不住她柔滑似水的乌,挣脱开来,被风吹到了他的脚下

那样美的

或许再过不久,就会有别人站在她身后,替她绾,再后来,便耳鬓厮磨的吧?

她一定心满意足的吧。

而cvin和臻惜,虽然历尽了人间惨剧,可最终还算是得了圆满。电话里虽然抱怨不断,但他们应该是平安喜乐的。

这样的夜里,只有他是一个人。

久疾必多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