朵瓷上下打量了她一番,淡淡,“也不是很要紧,不过刚好路过,也就省得再打个电话,有些事当面说也方便些的。”

他却没再多语,收了毛巾讷讷退下了。苏家规矩极严,他这般提醒一句已经是多嘴了,自是不敢再开口说些什么,苏牧天明白,倒也没有再做追究。

“可惜了。”

那边又是亢长一阵逼人的静默,恒久都无人吱声,但她隐约听见电话那头好似一声声略显惆怅更是隐忍的叹息不断,终于,他再度开口:

“今天算我倒霉,碰着这档子事,真是人傻就少出门丢人现眼,装疯白白讨人嫌”

“你想说些什么,可以告诉我,我可以替你转告。”他依旧是缓慢淡然的让人抓狂的态度,不愠不火,“她现在在午睡,怕是不方便。”

他张口,欲又止,最终还是一声轻叹,摇摇头,轻柔小心的把她纳入怀里,掌心抚过的,是她嶙峋微颤的背脊,忽然现她瘦了这么多,再不是曾经珠圆玉润的小胖妹了。

他露出思忖的神色,最后点点头,推开了那扇小门,“也是。”

“喔。”她脸上的表渐渐松弛,语气也温婉许多,“纫玉好乖。”

他洁癖很严重,不喜欢家里养这些小猫小狗,而她却是喜欢的紧。趁着他一次出差,终于逮着机会把还是一只小奶猫的‘旺财’偷渡回家,藏在衣橱里,还把自己的红烧鱼分给它。自信满满以为的以躲避的了他的搜查。可最终的结果却是在他回家的当天,她抱着‘旺财’,和满衣柜的破布烂衣面面相觑,一人一猫,用一样可怜兮兮的眼神看着他,生怕他直接把她们俩轰出去。

原本昏睡中的小唯被这般变化弄得有点不舒服,睡梦里出哼哼唧唧的声音。他握住方向盘的指节有些白,声音却是淡淡的,没有什么强烈的绪,只是有点薄薄的哀,静静的愁,沧桑而无力,“叶臻,我知道你总是觉得我年纪大了,看问题没有你们这些孩子积极乐观。可现实摆在眼前,它就是很残酷。你要明白,人呐,有的时候,真的是不得不认命。”

“梁薄你冷静点。”她忽然出了声,声音有些尖利,并不比他放松多少的绪暴露无遗,用力摇了摇头,她兀自念叨着,“让我想想,我想想”

“哦?”他明显不信,忽然站起身来,朝她走近,“我记得你是怕热的才是。”

车子停在寰宇的正门口,她摇下车窗,抬头看着直入天际的摩天大楼,一时有点头晕目眩,依稀还记得,当年梁薄刚从她父亲的遗产中接手这个濒临破产的烂摊子时,公司还是一个在普陀区风雨飘摇的二层写字楼。如今,也是迁到黄浦江边了。

“啪啦——”

可后来她再没有机会听他解释,衡衡也再没有机会迎接他的三岁生日。事生的那样仓促。有那样多,那样多的话来不及说出口,好多准备好的事都化为泡影。他再来不及送出最后一件给妻儿的惊喜与礼物。

“药品研制与开,和姓苏的算是同行吧。”他笑容愈莫测,“你用不着露出那副表,是药品,又不是毒品,干嘛那么紧张?”

梁薄接过,喝了一口,“你妈我妈啊?”

叶臻吸气,颤声,“纫玉,跟郁姨去睡觉。”

转眼,现有淡薄的暮色渐染上她娇艳的容颜,愈的惹人迷醉,他抬手,替她拢了拢鬓边的,柔声,“因为我不希望你和我一样顽固。”

“这奔波一天了,好容易休息一会,别想太多了,我去拿点饮料,想喝点什么?”她起身,拍了拍他的肩膀。

那个时候,她是这般想的。

他没有出声,目光百转千回的始终离不开那个死结,很久,很久很久之后才轻轻“嗯”了声,只是脚步依旧没有挪动的意思。他就只是看着她,不说话,不动作,只是看着。目光,是横贯多年也未见过的忧愁。

或许是她太过于冷淡无谓的态度影响,他脸色愈难看,出也愈没有轻重,“你又不能生了,要那个做什么?”

他抚在她额上的手掌僵硬了一下,随即唇边牵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我看你还是昏着吧,昏着可爱点。”

话虽是对着管家在说,但是目光却压根没有离开叶臻半秒。

原本平静的表忽然有了剧烈的起伏,有那么一瞬间看得出她是很想说些什么的,然而话到唇边,终究是怯了。只看着她唇瓣微张又闭合,没有出一点儿声响。

“我们不算很熟吧?”他思考一会,冷淡的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叶臻抬头看了他一眼。暗自腹诽,这男人嘴巴还是那么毒,一点不给人留面,不管怎么说,对方毕竟是女人。可他却没一点差别对待。

“那你能不能长点脑子?”他理都没理她,径直打断,“这么大的人了,做事还是这么没轻没重的!你到底知不知道你上的是谁的车?”

也不知为什么,她觉得他今天有些反常,准确来说,从昨天晚宴开始就有些怪怪的。莫名其妙的和她举止亲昵起来,似乎之前三年的冷淡疏离皆是假的,然而若是细看,他眼眸深处的色泽依旧是冰冷的,对她实际上的态度也没有什么飞跃。更让她吃惊的是,以他原本寡淡的近乎冷漠的性子,竟会南辕北辙的主动出手相帮一个新结识的侨商,而今天,更是罕见的露出了一丝脆弱和倦意,她一直是仰望他的。

“去看望一个故人。”她说。

再之后,她做了一个梦。

这些话沪语味都太浓,苏牧天这个半拉子中国人加上半吊子的中文不太能理解,他只听见了一个词,皱眉问身边的助理,“什么叫‘碰瓷’?”

他没有出声,不知缘何,面色愈阴沉,气氛莫名的有些僵。

小纫玉长长的“喔”了声,似懂非懂的样子。她对着手指,鼓着腮帮想了很久才再次软软的开口,“那爹地最近又会很忙?”

苏牧天神色微滞,看得出是在认真考虑,然而许久之后却微笑着捏了捏她肉肉的包子脸,轻声哄着,“不,不忙,这周末就带宝贝去altontower。”

“真哒?”小纫玉一张苦瓜脸瞬间笑成了花,抱住苏牧天的胳膊欢快的摇晃,“爹地最好咦?”

纫玉清澈的目光扫过他的脸时,却顿住了,同时表渐渐变得有些迷茫疑惑,她看着他,呆呆看着,过了好一会,才犹疑着问道,“爹地你流血了唉。”

“呃?”苏牧天摸了摸脸颊隐隐作痛的之处,果然触了一手的濡湿,“没事的。”

抬起袖子准备随意地一擦,却被纫玉拉住,掏出自己的小手帕,急急慌慌的用力摁了上去。

“爹地骗人,明明好疼的。”她一脸的郑重其事,“上次纫玉摔倒,疼了好久好久的,爹地流的血更多,一定更疼的。”

他被她没轻没重的一戳,更加疼了,疼的眼底微微泛潮。

“爹地你要哭了吗?”小纫玉踮起脚,离得他更加近了,琥珀色大眼里,澄澈纯真,满满都是他,“真的很疼对不对?纫玉帮你吹吹,吹吹就不疼了。”

温热微潮的气息吹拂在颊边,带着浓郁的糖果香气,他忽然用力,一把紧紧搂过她,贴在胸口,微苦的自嘲,有点心酸,有点劫后余生的庆幸:

“我这辈子唯一正确的选择可能就是当初留下了你。”

纫玉被勒得有些喘不上气,脑袋也有点晕乎,“爹地说什么?”

苏牧天摇头,爱怜的吻了吻她额前的小卷毛,“没什么。”

他望着眼前纯真美好的小纫玉,神思怔忡之间,似乎又嗅到了,多年前,那个阴冷的雨夜,那种潮湿的,缠绵入骨的气息

那个夜晚,暴雨如注。只闻屋外雨打芭蕉,淅沥作响。屋内是一片旖旎缠绵的馥郁,她目光渐渐涣散,周身无力的躺在他身下,几近□,眼角不断滑落的绝望也渐渐干涸,像只被冲刷上岸的,搁浅的鱼,无助的残喘,她最终妥协,轻声啜泣:

“求你轻点。”

他松开钳制在她的脖颈的手,像是放生了一只濒死的天鹅,盯着那圈淡紫的淤痕,他近乎于迷恋的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