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妈咪!”

“要走了?”他终于仰脸看她。辞状似温和而宽纵。

他又看向昏睡中的女儿,眼神是强自压抑的悲悯和哀痛,喃喃道,“小唯她真的不喜欢医院。”

他僵凝在原地,一时间既没有出声,也无动作,只怔怔的看着眼前的一大一小。神智一片喧哗和躁动,顷刻间什么也不知道了。

“叶臻。”沉溺于往事中难以自拔,他的声音好像从很远的地方传来,“你不热么?”

“好的,我记下了。”她应承。

“对了,顺便和你提一句吧。”他正了正胸口的领带,长长吸了口气,叹出,“纫玉已经搭乘今晚五点的航班飞往伦敦了。现在这个时候”

“哥哥一点都不会照顾自己。这样什么都不处理,会感染的。”某个人有些娇憨的声音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带着些许微微的嗔怪,“天天嫌弃我笨,自己还不是一样。”

“对女人动手的男人,这气量也真够可以的。”他靠在一边,又点了根烟,“换做我的话,这种男人,还是一枪崩了”

“你怎么过来了?”他把她抱起来,放在膝上,感觉有点重,再想挪却挪不太动。

“咚咚咚——”有人快速的爬上楼梯,几乎在下一秒,惊慌失措的郁姨就进了门,来到了纫玉的身后。刚刚站稳,撞见了屋内的形,也是煞白了脸,磕磕巴巴的解释,“对,对不起,少爷,小小姐她”

“我知道,她永远也不会愿意原谅我,起码这辈子不会。”他声音越来越轻,几乎是在呓语,“分开这么些年,我逐渐也知道自己错在哪里,知道自己有多冷血,可是虽有遗憾,却从未后悔过。真是顽固啊,你看,这么多年,我一点进益都没有。我本该罢了,亏欠了她多少,终究只有我自己计较的清。”

“并没有。”他摇头,“只是万一我是说万一,那她起码多多少少是见过了这个世界了,也会少些遗憾。”

不敢再去看他们之间任何一人的表,她落荒而逃,记忆如洪流般铺天盖地的倾泻而来,她想起了,第一次看见他们的孩子

叶臻细细看去,女儿间果然还夹杂些细碎的花草枝杈,大致也是可以设想到当时的景,真是狼狈。有点生气,更多的是无可奈何,语气不经意间也软了许多,几番温之后便把纫玉抱到一边的秋千上开始处理伤口。由于是医生的职业属性,她随身总是爱带着些许应急的药物,一时间倒也不算是束手无策。

他莫名其妙忽然吻上来的时候,她甚至都没来得及反应,待到察觉到不适,却已避无可避,下颌被他钳住,双手被他制住,体力的悬殊没有丝毫可以挣脱反抗的余地。他几乎有些蛮横的把她抵在床柱上,一丝一毫可以活动的余地都没有。

她的动作已然尽量放轻,但他却还是被惊醒了,可见这睡眠也真是够呛,只见他动作极缓的抬头,睁眼看她,狭长的一双凤眼此刻布满血丝,再无往日的精明和神彩,只剩下浓的化不开的疲惫,“唔醒了?感觉怎么样?”

这段外人看来佳偶天成的姻缘,个中苦乐,其实如人饮水,冷暖自知。

他只得松开她,拿起手机看也没看的放在耳边,“哪位?”

叶臻低着头,正揣摩着自己眼下乌七八糟的景,尽量磨蹭着步子,就在这时,一直静默的那个女人忽然喊了一声。她还在怔那女人在喊谁,没想到梁薄却回了头,礼貌的回了句,“温小姐有事?”

“听见没有,下车。”许是恒久听不见她的声音,他的语气愈的急躁。

六七岁了,懵懵懂懂的年纪,心里该明白的都大致有了数,而隔壁的一家三口,有爸爸,更重要的是有妈妈,大家聚在一起,其乐融融。然而妈妈是别人的,小唯心里在想什么,没有谁比他这个做父亲的更明白。只是他什么都做不了。

人们都说人如其名,并不是没有道理的。

奔波了一天,纫玉大约也是累了。倒是不必她再花费多余的心思哄,很快便沉沉睡去。叶臻伏在她的床畔,也是感觉到了一种铺天盖地的倦意。不想起身,不想去面对一些人一些事,她只是想守着她的小纫玉,她的一片小小天地。如此而已。

“啧啧,不过你看看这部车子,起步价至少也得四百来万吧,真给他讹上了,也够敲一笔的。”

听完助理连珠炮似的讲解,他沉默了许久,轻轻“嗯”了一声,若有所思的凝视某处,窈窕的身形,被水墨丹青色的丝绸包裹,袅娜不真切,他联想起一切不太愉快的回忆,自自语道,“医药,难怪。”

她脸蛋涨的愈红,却没胆子跟他回嘴,只低下脑袋小声吸着气。看见他似乎没有怪罪她的意思,松了口气的同时,疼痛又回来了。

“我还真有点相信你这块儿是洗澡摔的了。”他拖着她的下巴,盯着她额角那块儿淤青,语气是恨铁不成钢的忧虑,“脑子长的少就算了,现在连眼睛都这么不顶事儿,真是我看看。”

叶臻反应一向慢半拍,在他面前更加是五拍六拍都不止,一直到他把她翻猪排一样翻了个身,放在膝上时,她才意识到他要做什么,连忙扯住裙角:

“不行,不行,梁薄你住手。”

他僵住,却没有停手,有些无奈的叹气,“我住手,那你准备怎么收拾?”

因为羞耻,她连声音都有些抖,“我,我可以自己来,反正你不准动。”

“够得着?”他不急不躁。

她吃力的抬爪子,却没有一点能碰着的迹象,难堪的几乎快要哭了。

“行了,差不多闹闹就够了。”他又是一声叹息,收去了语气中的调笑意味,态度认真的嘟哝了句,“你身上哪儿块我没见过”

她摇头抗议,却一点用都没用。之后他慢悠悠的又来了句:

“再说又没什么料,矫什么?”

叶臻腿一蹬,彻底安静了。

梁薄看着她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终于露出了胜利的微笑。

“行了。”他小心翼翼的将两根刺在尴尬位置的花针拔了出来,看了眼上面沾染着的血迹,皱眉,“你也真够实在的,没轻没重,这深度差点就拔不出来了。”

叶臻没有吭声。

“还疼不疼?”他放软了语气。

她依旧没有吭声。

“叶臻?”他有些疑惑的摇晃她,见她还是没有反应准备将她翻过来,“叶”

“这件花童装”她捧着刚刚混乱中意外落在了地面的那件小小罩衫,纯白的亚麻,很有圣经里的小天使们的纯真和圣洁,“是谁的?”

他面色沉了沉,一种恼恨和后悔的神色闪过,未曾解释便有些欲盖弥彰的一把夺过,“一个客户要的。”

“你什么时候还做童装生意了?”她问。

“”他语塞,沉默很久才说,“一时兴起。想接就接了。”

她通红了眼,颤声,“你骗人!”

就在不久前刚刚有些回暖的气氛,在这一刻迅速冷却,他也不屑解释,或者是无法?总是他没再看她,起身扭头便走,快的像是在逃,“随你怎么想。”

她想起身追上,然而臀部的痛感还没有消退,只能对着他的背影大声控诉,“你当初给我看过的设计稿,每一笔每一画我都记得,这是衡衡的衣服是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