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它还是喜欢你多些。”他笑了笑,摇头,“总算没辜负你当年偷偷喂它那么多鱼。”

他“嗯”了声,神色并没有什么波动,语气亦是淡淡,“今天本来也就是要接她出院的。”

事生的太突然,反应了很久,他终于回过神来,大步的走上前,语气有些急迫,“小唯是不是又昏过去了?”

那时候青春期,小文艺的心思多的满溢。只觉得在暖沉沉的灯火下,他戴着眼镜的专注于图纸的表分外温柔好看。有的时候时机不巧,刚巧偷窥被他撞见,总会弄红一张脸,傻笑着低下脑袋,心里小鹿乱撞。暗自期盼又胆怯些什么,但他往往却没什么反应,要么直接无视,要么一脸木然,走过来拧她的耳朵,斥责她想些想东想西,不思上进。

也好,这件事,终究是要有个了断。

“你不跟我一道回去也好,办事也方便些。”他终于撕破所有伪装,一声冷笑,“你要留在上海,那就老实待着。不要认为我不在了,就敢于再去尝试那种蠢事,再让我抓回来”

“梁薄,你设计了那么多婚纱,出手了那么多嫁衣,可没一件是属于我的。”她的声音哽咽中带着些哭腔,怯生生的,“我知道你很忙,也不想打搅你,可我们早就都说好了的,衡衡和小唯三岁的时候,我们就举行婚礼,让他们当花童的。他们明天就过生日了,你,你能不能花一点点时间考虑一下我们”

“谢谢。”

他不高兴的拉下脸,“一个人过来的?”

“啪——”一声脆响。灯开了。

他很干脆的点头,给出意料之中的答案,“的确。”

国内的航班总是好晚点,所以即使他们去迟了十来分钟却还是等了一个小时才登上去巴黎的飞机,好容易安顿好了,小唯缩那里,昏睡着,脸色看起来更加难看了,时不时的还咳嗽几声。朵瓷替她拢了拢薄毯,轻声问,“这次的概念展也不是那么重要,我们的作品参展的也不多,何必非得跑这一趟,还拖着小唯?这一路颠簸的,她身体”

两只小娃娃凑在一起,小脸蛋红通通的。她一眼看见的,就是分外羸弱的小唯。

可梁薄并没有放下纫玉,长久的出神过后,他几步上前,走至叶臻近前,轻手轻脚的将怀中娃娃递给她,一边出声吩咐,“孩子小腿受了伤,小心着点。”

他停了一下,嘴角的笑容怎么看怎么讽刺,“只要是我碰你,你总是不舒服的。”

苏牧天和她窝在一起,下颌支在她的颈窝,温热的呼吸规律的铺洒。叶臻垂目看他,只觉得这些天他似乎也同她一般生了场大病似的,整个人都脱了层皮,胡茬长出来了,头也乱糟糟的,脸色青白,没什么气色可,就连这睡相也不甚安稳。

他不语,只是捧住她的脸,抬手,一丝一缕,耐心的拂开散在她眼前的乱,直至她娟秀的眉眼清晰可见。这般毫无阻碍的对视几秒,并未征询她的意见,径自将缠绕在她脖颈上的布料剥丝抽茧般扯去。

小白眼狼被钳着下巴,动也不能动,眼巴巴瞅着他的眼神那叫一个怨毒。车内的氛围微妙到了极限,二人皆是静默,却又有一种道不明的绪在目光交接中流转,那种绪,文艺点的名字叫做两看生厌。用大白话说,就是怎么看对方怎么恨的牙痒痒。

“抱歉我不传话。”他拒绝的毫无转圜余地,彬彬有礼却很坚决,“cvin确实来找过我,但他贵人事多,我短期也没机会再见他。所以帮不上什么忙。不过既然人已经在中国了,如果温小姐有心,你们应该很快就能见面,有什么话,温小姐自然可以亲自开口。”

“下车,立刻。”

“梁薄”朵瓷开口,镇定却锐利,“我还是两年那句话,你不能永远抱着个杯子过日子。”

没有说话,没有嚎啕,她只是举着透明的雨伞,小心再小心遮住那一方天地,轻轻的拥住冰凉坚硬的碑石,护佑儿子不再被这一时的风雨侵袭。

室内的暖气温度太高,裹得人有些昏昏沉沉,灯火昏暗,眼皮合起又睁开,终究是没有坚持住,意识逐渐远去,又越来越近。拉的人在某处海洋里,扁舟般浮沉

“这又是碰瓷不啦?看这样子,是准备讹上了。”

助理林朵瓷的办事效率一向高,但是有时候,未免高的过头。梁薄抬头,忽然凑了过来,却没有为她解惑,“为什么突然和我说这些?”

“咦?爹地?哎呦!嘟嘟嘟——”

电话切断的太突然,她再拨回去的时候,只剩下忙音一片。

脑袋里有一些荒唐可怖的画面闪现,她几乎是本能的拔腿就要去寻觅,可以一连走了几步,却忽然想起,她的纫玉,并不在她的身边。

她的纫玉

“叶臻。”她忽然听见他的声音,在身后不远处响起,“又想不告而别?”

她回,梁薄站在庭院的尽头,斜倚着门框,后院的这个门框被他精心打理过,此时正值暮春时节,上面的夕颜藤蔓,碧绿幽雅,生机勃勃。

有暖风吹过,庭院里芳菲尽落,落英缤纷遮挡了半壁的视野,明媚的天光破碎了他一身了璀璨,寂静的空气里偶有三两点浮沉倦怠的起落,年华如此灿烂,一切静好。

这个场景,熟悉的温暖心脾。

她依稀记得,三年前,也是暮春,最后一场阴雨之后,她背起了行囊,义无反顾的跨越了北大西洋。在这之前,她踏离家门时,却还是回了头,那时也是艳阳天,他也是靠在那处,默默凝视着她。只是他没有出声,没有任何动作。

“叶臻。”他又喊了声她的名字,“过来。”

她站在原地,依旧有些恍惚,良久才傻愣愣的“喔”了声,慢慢挪动脚步,走上近前。

“有点事要告诉你,小唯还在睡,你不用担心。”他轻声说,“不会耽误你太久。”

她抬眼看了他一下,摇头,“我没准备走,我答应了她,不会偷偷离开。”

“那你刚刚?”他迟疑着问。

“我”她吞吞吐吐,最终摇头,“没什么,站的久了腿麻。”

他沉默了下,对她幼稚的托辞一笑置之,话锋又迁回了刚刚的话题,“那她醒过来之后呢?你又打算怎么办?真的留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