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看着小唯细长的双眼微微开了一道缝,唇瓣很小幅度的开合,在她耳边,很慢,很慢很慢的不知道在说些什么。而叶臻,由于侧脸被垂落的长遮住,表看不清楚。

但他却从没有因此而放松过对于她的管教。不管有多忙,每每她放学的时候,他都会早早等在那里,载着她回寰宇,把她安置在这儿,他在一旁忙公事,也时不时的过来监督一下她的作业。耐心的辅导她,替她解疑答惑。

那边公式化的道别之后电话□□脆的挂断。叶臻抱着“滴滴”直响的话筒,很久才反应过来。

他手劲越来越重,下颌被捏的生疼,却没有一丝可挣脱的空隙,她无力的盯着他的眼睛,眼前一阵阵的黑。

卧室的墙壁上,二人的合照还高高挂着,各自抱着一只白白胖胖的小包子,她抱着衡衡,他搂着小唯,一家四口,状似其乐融融。可一直以来被私密友人艳羡十分相配的二人,这张照片却不尽如人意,她因为产后福脸有点浮肿,而他则面无表,好像再和谁生气。

有的时候,盯着灰暗的天际,茫茫无边,叶臻会想,自己的那个心愿究竟还有没有亲手让它实现的那一天。

“今天提前放学啦。”她笑起来脸上的婴儿肥都在颤,眼睛只剩一条缝,“来找哥哥玩!”

若是放在平常,或是放在几年前,叶臻一定会脱口而出。然而这么多年过去,生了这么多事。烙在心底的阴影已然那么深刻,那么痛。她眼下大脑中一片乱哄哄的喧嚣,极度的恐惧让她早已失去了思考能力,出的声音也只能无意义的单音节,丝毫没有干扰到他的任何行为。动作越来越放肆,抽丝剥茧的速度也越来越快,她脑子里也越来越乱,跳跃的过分的思维无限的接近静止,就在这个时候——

朵瓷久久看着他,一声轻笑,“所以,即使我问你当年到底生了什么事,你也不会告诉我的。”

“这样真的好么?”

“恭喜太太了,一儿一女。”

林朵瓷和她几乎同时开口,甚至还轻轻扯了扯他的衣角,大约是意在提醒他应该“孩”归原主。

战线越拉越长,战火越烧越烈。有些事避无可避,在他灼热的吻如雨点般落下的时候,她总算是寻着了契机,半是带着些喟叹的请求,“你轻点,我还有点不舒服。”

窗帘半拉着,可以看见窗外繁星满天,恰是子夜。

“不过是条围巾而已。”她不咸不淡的回答,“我不知道下午会突然降温,所以穿得单薄了些,他车里刚巧有多余的,也就是随手一赠罢了。”

“‘索命’这词儿用的好。”他态度忽然冷下来,不轻不重的捏住她的下颌,不让她再肆意躲避他的眼神,虽然嘴角还噙着笑,但是眸色显然渐渐凉薄,口气隐约带着些威胁,“你别说,我现在还真想掐死你个小白眼狼。”

“我我想,如果‘他’来了上海,应该会来找你,那能不能麻烦你帮我带句”她支支吾吾,很慢的吞吐。

正在这时,李斯特的钟声突兀的响起,叶臻看了眼闪烁的手机屏幕,僵住。头皮麻。挂断。然而没有两秒,那边又打了过来,在对面女人征询的目光之下,她只能接起,丝毫不出所料的,那一边冤魂索命的声音就传了过来,

“你知道么”他缓慢的开口,不在乎是否有人倾听,更像是自自语,“昨天晚上,小唯病突然恶化,从手术室里推出来的时候奄奄一息,医生说这一晚熬过去也就熬过去了,不然。我守在她身边,她昏着,却忽然喊了句妈妈,当时也不知怎么想的,我还真脑抽的就给她妈打了个电话,结果呵。”

温柔而慈爱的动作,一如往日,那个年轻的母亲嗔怪着替那个调皮的小子擦去额上晶亮的汗珠。

耶和华总是爱和他的子民开玩笑,世界如此宽广,原本为了一个目标,义无反顾的出行。可有些路,走着走着就乱了,执念都散了。有的事,坚持着拼搏着就倦了,结果都无谓了。最终看了那么多的书,走了那么多的路,认识了那么多的人,懂得了很多道理,可人生依旧是那么无能为力。

现场的确有些乱,凑在一起看热闹的人群,被堵得无法的车辆群,叶臻不在,老外司机站在车子前,表很茫然很经典。他那辆抢眼的座驾前横躺着的,更抢眼的小青年。他大声嚎叫的声音和周围的议论相映成趣:

“难怪?”

“这个”她惘然笑了,生生止住了话头,“倒真的不重要了。”

他张了张嘴,又闭上,最后摇了摇头,终究没有再逼问她,或许是不忍心,或许是别的什么原因。无人知晓。

她跟着他下了车,离开了昏暗的车库,他走在她身前,她低着头跟在他身后,抱着小唯,一起在住宅区里穿行,一家三口的组合,似乎和周围偶尔经过的眷侣们并无差别。然而其中相隔了多少天堑,却是再难翻越。

路并不长,他们走的也不慢。很快,她再次站在了那扇门前,有种恍若隔世的错觉。多少个寂黑幽长的夜,午夜梦回时,魂牵梦萦的所在。再没有想过,居然自己还有回到这里的那一天。

一眼望去,物事都没有变,却都又不一样了。有了不一样的痕迹。曾经她和他一起种下的那棵小小的栀子树已经扎稳了根,枝叶繁盛了很多很多。小池里的金鱼们好像多了几条,不知是哪几对爱的结晶?而他们养的那只懒猫,也依旧窝在房顶上,惬意的晒着午后的微阳,小日子过的似乎不错,胖了不少。它看见了她,微微睁开眼,咪咪叫了几声表示亲切,但是却没有动弹的意思。

“叶臻。”

他喊了声她的名字,她回过神来,应声跟上,走进屋内。

在玄关处停住,他弯腰从鞋架上取出她惯穿的毛绒拖鞋,粉嫩的颜色,没有蒙一点灰尘,就好像她早晨才刚刚把它们胡乱踢开,换上帆布鞋奔向学校。

从前的一切,此刻历历在目,恍若昨日。

软绵厚实的沙,似乎前天晚上她还歪在上面大口大口的吃薯片看泡沫剧,碎渣撒的到处都是,然后被刚下班的他一脸黑气的赶下去,强迫症一样的把沙套洗了又洗,她想上前帮忙,却被他一顿胖揍,好多天都不能平躺着睡觉。

客厅角落的跑步机,两个人兴致勃勃的抬回来,却谁都没用过,他是忙,她是懒。倒是后来教两只包子走路,她懒得带他们出去遛,所以背着他私自用这个机器训练,结果把衡衡的小脸跌出个猪鼻子

被他收拾的永远干净透亮的厨房,她好多次偷偷潜入,想向他秀一把厨艺,做一回贤妻良母,却总是被他和两只包子一起嫌弃,他不会像小说里写的那样,无论女主角做的再难吃也微笑吃下再称赞一声真棒,而是会直接皱眉,说她笨还抱怨她添乱。而小包子们,则是直接扔筷子,借此良机敲诈他们的爸爸要去吃披萨吃鸡翅。

好熟悉,好熟悉的感觉,好让人怀念的回忆,可惜再回不去了。

“妈妈”

梁薄早已离开,把二人空间留给她们母女。被安置在床上良久的小唯,此刻悠悠醒转,轻轻拉扯着她的小指,更轻的低喃,“您不走了吧?”

叶臻无法回答,只轻轻拍了拍她的小手。

小唯很容易满足,如此,便安宁放松的笑了,颊边梨涡浅浅的陷下,声音渐渐细不可闻,“小唯最喜欢妈妈了”

她眼眶微潮,唇边却是带笑的,“嗯,妈妈也喜欢小唯。”

“妈妈”她又喊她,细糯的腔调,绵绵软软,“把妹妹也接过来吧,小唯会帮妈妈照顾她。”

叶臻怔住,笑容也有点僵,沉默了许久才徐徐问道,“小唯喜欢纫玉么?”

“妹妹”她很用力的点头,很辛苦的吸气,才艰难的憋出一句,“很可爱啊,小唯喜欢,爸爸也很喜欢。”

“爸爸也喜欢?”她愣了愣,“小唯怎么知道的呢?”

“他咳咳咳。”话没有说完,她忽然剧烈的咳嗽起来,半边脸都泛起病态的潮红,叶臻见此形,再顾不得其他,连忙附身轻轻的帮她顺气,语气也有些慌乱了:

“别,不要急,算了,小唯今天身体不舒服,先好好睡一觉休息一下好不好?”

她却摇头,“不,睡了,妈妈就又不在了。”

“不会。”她没有经过思考,脱口而出。

“真的?”她眨巴着眼睛,怯怯的看着她,她只能点头。

半晌的寂静之后,小唯忽而莞尔,笑靥如花,“好,小唯乖乖,妈妈给小唯念故事好不好,小唯就睡觉。”

叶臻脑袋空的只知道点头,拿起一边的安徒生童话,可惜她念得认真,小唯却连小美人鱼的故事还没听到一半就再度陷入昏睡

叶臻叹气,怔怔无的凝视她良久,低头亲了亲她光洁的额头,起身,为她合上了门。

她找到他时,他正在庭院里喂猫,他们的‘旺财’。

关于这个在狗里都很土的名字,他郁闷了很久,最终拗不过她,还是心不甘不愿的用了。

‘旺财’躺在他的膝盖上,女王一样的用爪子指挥他为自己挠肚皮,他安然受之,在某次停歇的间隙,他抬手拂起鬓角有些杂乱的,视线清明,看见地面长长地影子。只觉得胸腔某处微微一跳。

她或许也是有所察觉,影子微微晃动了几下,却是没有消失,却也没有迫近。

“不过来吗?”他没回头,只轻声问道。

作者有话要说:快夸夸我这个勤劳的码字菌

八点开写,累到吐血啊〒_〒。