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腕一抖,原本和血肉分开来的碎片一重新落下,伤上加伤。

“你丝巾掉了。”

女孩儿年纪太小,营养又特别好,远远的跑过来看起来像个正在滚动的球。他叹气,担心她摔着,连忙大步走上前去接住那个踉踉跄跄的小胖妹:

“我很冷静啊宝贝我很冷静的,你不用怕,嗯?”他吸了吸鼻子,靠的离她愈的近,细密的吻缓慢而绵长的落在她的唇角,耳语的般的呢喃,“宝贝,只要你乖乖的,待在我身边,不要做蠢事,不要总想着逃,我不会伤害你的,相信我,好不好?”

他一字一顿,吐字分外清晰,可字字句句就像是浸了毒的箭矢,一下一下的刺在她的心口,即使不了解他究竟在何事,即使什么都不明白,也可以清清楚楚的感受到,那份抉择的锥心之痛:

朵瓷想要再说些什么,这时候小唯在他怀里又出了气若游丝的声响,掺杂着几声细弱的咳嗽,他微微俯下身去,耳廓贴在女儿苍白干涸的唇瓣上,许久,他才直起身,小心的把她拢在心口,一下一下的轻拍着她清瘦的背脊,语调是无容置喙的笃定,却温柔,“爸爸答应过你的事,就一定不会反悔,小唯安心。”

“对不起啊。”叶臻站在原地,动也未动,忽然莞尔,只是那抹笑容那般悲凉,“你认错啦。”

“梁——”她几乎要脱口而出,然而看到林朵瓷,话到唇边,及时改口,“梁先生。”

“”目光微垂,她避开他的眼神,声音轻轻柔不沾半点烟火气,“你说话我都有在听的。”

“这要怎么和你说呢”苏牧天很头疼,“那等妈咪醒来,宝贝再自己问她好不好?现在不要待在这里,会传染的,对宝贝不好。”

她下意识的抬手抚摸胸口的温暖,一时语塞,抬眼,意料之中的,看见他晦暗不清的表。心里隐约有了定数。这怀疑就跟怀孕差不多,拖是拖不住的,中间若是不夭折,迟早得生出来。而眼前这个男人,对于她的怀疑和控制,也从来没有夭折或是间断过,而且他从不掩饰。

“哦?不好?”他抬起她的一缕梢,漫不经心的玩弄,依旧是无所谓的语气,“小屁孩破事儿还挺多,说吧,想和我谈什么?”

“leung!”

“认识。”叶臻说,头如捣蒜,朝她伸出了手,“我很喜欢您的曲子,弹得真好,上回您在伯明翰城的音乐会,我和我先生都有去现场。”

他只是疲倦的笑笑,“我心里有数。”

爱子?可真是讽刺。

“晚安。”苏牧天淡淡回答,目光在纫玉精致却陌生的眉眼间流转,神色复杂。

他扫了一眼对方无名指上简单却别致的白金指环,这人似乎还挺长。

“那个姓苏的是个英籍华裔,父亲是老上海了,几十年前移民英国,一手创办华夏药业,他是家里独子,这回来开拓国内市场,子公司都设好了。”

“爸爸我没事了。”小唯勉强动了动,拉住他的衣角轻轻拉扯,细声,“不难受了。”

梁薄握住她细弱的小手,心头微酸,表依旧是细致而温柔的,“不难受了就好。”

“手受了伤,就不要再费心这种事。”朵瓷起身又给他倒了杯水,“你今天是杯子拧上了?怎么那么不小心,这伤口割的那样深。”

“一点小伤罢了。”他轻描淡写的带过,“你怎么比我还紧张。”

朵瓷愣了愣,轻咳一声,侧脸微红,“还不是看你这手金贵。养活着集团上上下下几百人呢。”

他不置可否,嘴角的弧度略松弛了些,沉吟片刻,缓声开口,“说到集团你休假前还得麻烦你一件事,可以么?”

“你突然这么客气。”她俯下身,结果小唯吃剩的果核,小心的给她擦去唇角的汁液,声音有些漫不经心,“我还真担心你让我去杀人放火。”

“倒不至于。”他笑笑,声音低下去,“只是这事只能你来办,我可不想得罪了你。”

“哦?”她挑起漂亮的眉梢,“别绕弯子了,说吧。”

得到了应允,他反而却迟疑了,斟酌良久才缓缓开口,“你明天找个时间给叶”

像是捕捉到了什么,小唯忽然抬起脑袋,他及时收住话头,硬生生改了口,“给苏家打个电话,让他们家太太周三上午来寰宇一趟,就说要量体裁衣。”

一时间室内分外静默,还是小唯怯怯的开了口,“爸爸”

梁薄很艰难的把目光从女儿梨花带泪的小脸蛋上移开,声音柔和却不容置喙,“小唯,工作上的事,与你没有关系的。”

小唯纤细柔絮的呼吸此刻在空寂的环境里分外清晰,她脸上的表灿若烟火,却渐渐黯淡:

“喔。”

“”他沉默。

“爸爸,我睡了。”小唯将自己藏在被子下面,脑袋再没露出来。

半晌的空场之后,朵瓷叹息,试探着问,“你要给她裁什么衣?”

他面色没有什么变化,平静的有些失常,“就是这一期布会的主题服装。”

朵瓷“脩”的握紧了手,表有了微妙的改变,很轻微,却不难看出心底波澜滚滚,很久,很久很久,才听她有些嘲讽的一笑,“嫁衣么?”

他没有回答。

朵瓷起身,离开了病房,临走前丢给他一句话,“梁薄,我突然现你也挺狠的。”

封笔三年,再次拾起技艺,是为了给最珍视的女人亲手披上嫁衣,让她成为最璀璨最夺目的新娘,之后看着她,和别人白偕老。

朵瓷很想知道,在她的婚礼上,如此痴恋,如此深爱,他是否真的可以露出最纯净的祝祷,安心的微笑?

夜幕低垂,在同一座城市里相隔两岸。他在浦东,她在静安,二人间隔着一条恒久不衰的黄浦,就像隔着一条岁月的长河。相望两不见。

他在彼岸,她在这端。

沐浴完毕,她披着湿漉漉的,抱着膝盖坐在窗沿。指间夹着根细长的‘七星’,微苦辛辣的气味,香烟袅袅。她深深吸了一口,从惊吓中勉强挣脱残存的神智缓缓镇定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