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草说道:“瞧你说的,老是躺着不活动,那可怎么行。我就想出来动动。”

林氏见韩玉不时扭头往后看,便忍不住问了一句。

韩玉压低了声音,说道:“阿泽哥,你怎么不多睡一会儿。”

“我少吃点,等会儿到了姥家,吃好的。”

“我去放开门炮,你喊几个娃子起来,烧点热水洗洗脸,穿上新衣裳。”

“时候也差不多了,赶紧起来贴对子了。”

丁二憨厚一笑,看着白泽说道,“少爷,看你气色不太好,是不是又不舒服了?老爷就是担心这天冷了你害病,特意让我带来了不少的药材和补品。”

韩玉在他身边坐下,微微叹了口气,说道:“一眨眼就老了呢。”

林氏把方子递给韩子明,从腰间解下钱带来,数出来三十文,当做看病的钱要给张怀义,说道:“怀义。来,别嫌少。”

虽然睡觉时候穿着亵衣1,但她还是心里有障碍。

“死小子,净胡说,哪里会有这么大的雪!”林氏笑道。

“小小妮子家,能知道啥叫享福?”

韩子明摸着下巴上的胡须,说道:“有可能,打丁二来了,我看他就一直闷着头不说话。这么大点的娃子,哪离开过家这么长时间,我看八成是想家了。抽空问问,真是这样,赶明我去借辆马车,咱再去县城走一趟,顺便看看有啥需要置办的。”

现在这个时代,金属是非常贵重的,除了必须的农具和锅灶等,老鼠夹子和捕狼夹这些东西寻常农家绝对用不起的。要不然为什么一说到做盐铁生意的,人人都要翘起大拇指钦羡不已。这盐铁生意,由官府把持,寻常人想做这个生意几乎是不可能,但凡事都有例外:一,你要有官府做后台,也就是强硬的关系;二,本钱必须要足够多。多到至少富可敌县;三,有胆有智有谋,随时承担大风险。

农家有句俗语:从小偷针,长大偷金。

“给你嫂子弄根头绳就成了,娘老了,要那么好看的簪子干啥,就用这根凑合着,花点子冤枉钱。”

韩冬脸上青一阵红一阵,努了嘴说道:“小玉,你又乱说,这段时间你老是胡说,再这样二哥可就不疼你了。”

孙子楚接过去,还是客气了一下,说道:“不少,不少,就是个形式,走走过场,多少都没关系。”

林氏应了一声,随后对白泽说道,“阿泽,你要不要跟这两小子一块去认字读书?”

韩子明指着一字排开的坟包,逐个介绍,然后非常自信地指了不远处的一棵楝树,说道,“你们几个,看到那棵楝树了没?这是我专门找风水先生看的,你爷的棺材就头朝东南,东南方向种一棵树,这叫‘头枕着树干子,家里容易出笔杆子。’啥叫笔杆子?就是提笔杆子的读书人。”

韩玉在一旁绣花,白泽凑过来,看得一愣一愣,在此之前,他对绣花女红之类是非常鄙夷的,觉得这些针线活都女人闲来无事才做的。不过看到韩玉这么一针一线没有丝毫马虎的绣着,再看这逐渐成形的花样,屏气凝神,生怕打扰到她似的,小声问道:“原来这绣花比画画可难多了!”说罢又分别看了看林氏和春草手中的花样,绝然没有韩玉手中花样的灵气,说道,“这绣的是?”

大鼓书类似于说书,但比说书丰富。表演者一手敲着鼓、一手拿夹板,配合唱腔、道白,节奏和谐,唱一段说一段,还伴有动作表情,说的内容都是历史演义、历代名人轶事和公案等。这些说大鼓书的,时不时来各个村里表演,也算是农家的一个娱乐项目,不少人十里八村追着听。

“就是,小瞧咱闺女!看我打你爹,给小玉出出气。”

正在这时,一个宽袖长袍三十多岁的男子,正是白世敏,通过圆门,拱手作揖,迎了上来,儒生气质很浓,在她身后跟着一个略显年轻的妇人,打扮得非常得体,显得很利落。

马车出发的时候,天仍旧未亮,路上连个人影都没有。

韩冬过来拉住韩玉的胳膊,兴奋地说道:“小玉,我跟你说,那些家伙见我和大哥不上学堂就会认字写字,羡慕的不得了,还非要拜我们为师,让我们教他们,哈哈哈……”

“小玉,过来。”

姜氏一听,眉头一皱,问道:“县城来的?咱小玉才四岁,难不成要卖给人家当童养媳,你俩咋舍得?”

“那不多不少,马不停蹄的,正好半天工夫。”紧跟着响起的是一个陌生女人的声音,像是一个妇人的。

“你看着不大点的小闺女都懂的道理,你这赖种,白吃了二十多年的馍馍!”

韩俊小心翼翼环抱树干就滑下来,安全着陆,这在农家被称为“秃噜”。

“他打咱家的狗干啥?”

“澡豆?”

林氏两手分别拉着韩玉和春草,说道:“走,咱也上去看看,看能换几个钱。”

韩铁林兄弟姊妹共六个,其中一个兄弟二十二岁那年惹上恶疾死了。这妇人夏氏正是老大韩子丰的婆娘,是韩铁林的大嫂,为人直爽,有啥说话,是出了名的彪悍,人送外号:夏大炮。就是因为她说话跟放炮仗似的,又响又狠。

进了书房,韩文才这才松了口气,说道:“好了,说话声音不能太大。先生回家了,好像是婆娘生了,叫我一个人在这写字。”

林氏看着靳氏,远远说道:“哎,还不是几个小孩子搁架。”

韩子明又伸手拍了一下韩冬的头,“现在就是抓了,也值不了几个钱儿,今儿我就先把扬污嘴子给堵上,等霜降了,逮它两只黄皮子,也算是给咱家死去的鸡报仇了。”

林氏爱唠叨,韩玉听着也不吭声,只是傻笑。

谢氏说道:“小玉,你今儿个跟喜凤玩,在屋里乱扒我都没吭声。你说你拿了就拿了吧,二大娘也不怪你,以后可别说瞎话,养成了习惯,谁家大人都不喜欢,婆家都找不到。”

韩玉也附在韩俊的耳边,小声说,“我去学学骑马,等学会了教你们,让你们也骑上去过过瘾。”

在这农家,还是有不少心存“棍棒底下出孝子”思想的人,稍有不顺意,便是一阵打骂,只不过打也都是有分寸的,都是在屁股这种肉多柔软又不至于重伤的地方,所以至今尚未听说有把孩子打残打死的情况未来世界之疏月流离全文阅读。至于现代社会里那些所谓“狼爸”“狼妈”,把自己孩子搞成残疾甚至虐待致死,在韩玉看来,都已经是非常变态的程度,而不是纯粹的教育训导了。

林氏听得心头酸酸的,眼睛里也有些热热的,回头对韩玉说道,“小玉,还愣着干啥,领春草去屋里换身干衣裳。”

林氏说道:“说到底,还不是建华太老实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