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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切换的北方口音,完全不着痕迹,简直天衣无缝,他从来没有见过一个把普通话说得这么好这么好的南方女孩。但,他刚才听她说了三句话,足够了。

教室里一时添了几道私语,不时还有人看过来。这很正常,航天学院绝大多数都是男生。

这是汤胤第一次进纪臻霓的屋子。他的视线没扫太宽,外室除了小厨房,只有电脑桌,画架,散落一地的颜料和画稿。

“好。”

她一晚上都在重复这个动作。原来亲吻他是这样的感觉啊。

臻霓默默把气咽下去,开始清理。小孩子嘛,还能不做错事,总是要耐心教的。

汤胤选好射击位,架枪上膛,细眯起眼,毫不犹豫地扣动扳机——正前方的猎兔犬娃娃“嗒”地被撞了一下,在空中摇来晃去。

宠物进了家门就是一辈子的家人,缘分的确重要。

一个不知从哪冒出的女人,欣喜喊着汤胤的名字冲他挥手,汤胤见到她,轻轻一笑,两人走近。女人摆出手中门票,一副意外模样。

四下更静了,夜里无风,周遭草木悄然不动,只有投在地上的两张人影,时而交叠,时而分开。那是因为纪臻霓个子矮,腿不长,汤胤再放缓步调,也偶有下意识加快的时候。

昨天她给汤胤留联系方式时,没问要他的,这样一来不会冒昧,二来演一出醉翁之意就在酒的戏。

夜幕降了,公交车穿梭过霓灯,所有的斑斓五彩,在车窗外倒退成虹。

纪臻霓是个画漫画的,没画到“家”,不然,也用不着这样的联动。

引擎启动后,臻霓问他:“去哪里?”

汤胤:“酒店。”

车子开过弱水河,很快见到一片外墙覆着玻璃的建筑,汤胤停好车,帮臻霓拎行李进门。

在前台办理时,臻霓很快察觉出不对,“……你,不住这里?”

汤胤答:“我们安排了招待所,在办公区里面,你就住在这里,周围有胡杨林公园。”

臻霓不说话,汤胤知道她不高兴,却也没有多说,“宿舍区不让外人住的,这里离得很近,有事你找我。”不让外人进去,里面的人却能出来住。汤胤不打算告诉她。

她低着头说:“没事不能找吗?”

汤胤往四下扫了眼,“过两天有一颗卫星要发射,这段时间航天城不允许游客参观,你看酒店里是不是人很少?”

怪不得,一路上一个游客都没见到。这么说,她现在能站在这,全是仰仗他了。

他继续说:“我这几天会很忙,工作时间手机没收,晚上也不知道会忙到几点。”这倒是实话,航天器发射前的准备工作至关重要,研究人员时常通宵达旦。

看在国家的面子上,臻霓劝自己不计较。

她只好点了点头。汤胤又说:“放好行李,一起吃饭吧。”

……

人多的时候两人说话如常,独处时反而不自在了。

还是臻霓主动开的口:“他们怎么叫你汤总?”

汤胤:“院里大家互相这么叫,闹着玩的。”

“哦。”

他抬起头来看她,“这段时间出入检查严格,酒店里也会入住一些有关人员,你没事不要乱跑。”

她乖乖点头,“哦。”

吃完饭汤胤就离开了,之后翌日一整天他都没有找臻霓,她也不敢贸然打扰。

又过了一天,还是如此。

臻霓白天一个人到镇子上转转,到胡杨林里转转,或者窝在酒店画画,到了晚上,一个人吃饭,一个人看电视,一个人睡觉。

自找就自找吧,这是你自己选的。她咬着牙忍住不哭的时候,这么对自己说。

终于在夕阳西下时,汤胤打来了电话。他说他今天有空,过来跟她吃饭。

两个人在餐厅相对而坐,臻霓顾自吃饭,也不问他这两天忙什么。无关他的工作性质,她只是单纯地不想问。

“吃完饭出去走走?”

臻霓瞿然抬眼看他,好一会儿才应了个,“噢。”

西北日落得晚,八点已过,天边才透出淡淡一抹橘。

两人沿着弱水河畔走,此时盛夏,胡杨林着色青葱,或佝偻或伸展,殊形诡状。

臻霓:“听说胡杨林是古时战死的士兵的灵魂化成的,树干上还挂着眼泪。”

汤胤想都不想就说:“那是树的体内积累盐分过多,从缝口排泄出去的块状结晶,主要成分是小苏打,可以食用的。”

“……”工科男真的不懂浪漫。

汤胤:“卫星明天发射,明天你就不要出门了,我一整天也都会很忙。”

她不多说:“嗯。”

天色由浅蓝至靛蓝,混着橘红色,凝霞散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