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后一语,终于是将赵西楼拉拢的阵营都拎了出来,原来她自认为隐秘的盟约旁人都看在眼里,而不放在心上。

这回的暖宫出行,全程是由徐蕊打理,纵然老皇帝对她没有怀疑,也应当先向她问责,方才矛头却直指了赵西楼,确实是令人生疑。

但被冷落的嫔妃却不会这么想,一个个的眼刀子恨不得往着赵西楼身上扎。

公主扫了赵西楼一眼,只觉得很错愕,眼底掩上一片重雾。

她对于连城并未抱太大期望,在宫中的时候,她每日按着连城起来锻炼身体,可三皇子可能是从小营养不良的缘故,跑两步就喘。

后宫里与朝堂上谁不知道,若她是男子,那么太子的位置必然是她的,而当今太子不过是皇帝遵着立长这条简明扼要的规矩选出来的。

赵西楼入了座便坐得端端正正,甫一坐下,便感受到了筵席平静气氛下的暗流涌动。

林御知道魏鹿这句贫嘴乃是玩笑话,不加理会,淡淡道:“王爷想同端妃联手吗?”

庄妃说道这里的时候,徐蕊终于抬眼望向她,她面上有几分倦色,耳边缀着一串东珠,衬得她耳垂雪白,雍容华贵,举手投足便见姿仪万方。

皇帝笑了笑,对着边上侍卫道:“听到了吗?人拖下去打一顿,挡在这里败坏好兴致。”

这画面光是想想都很恶寒。

赵西楼也不客气,直来直去:“烦你跑这么一趟,送你个小玩意儿,不成敬意。”

只是这一圈的婢子都听得够清楚了,陈兰好似给当众打了脸一般。

众人都哈哈大笑起来。

主仆二人眼睛一对上,就知道事情并不简单。赵西楼冲着今云使了个眼色,一板一眼地说:“那便请苏公公进来吧。”

因为这几日没有见到过老皇帝的原因,连带着苏鞍山也脸生了不少。

赵西楼的心中升腾起不好的预感并不是突如其来,而是累日积攒的,毕竟她好几日未见老皇帝,这已经是挺稀奇的一件事情了,难免会猜测龙体安康否。

而苏鞍山这一出现,特地跑到她的宫中来,所谓无事不登三宝殿,已经可以说明事态之严重。

赵西楼挥手禀退一众宫人,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连城。

连城一脸了然点了点头,自己就告了声“儿臣先告辞”便乖乖巧巧地出去了。

门一开恰好是苏鞍山走了进来,他细长的眉眼弯了起来:“见过三殿下。”

连城置若罔闻地一脚跨过门槛跑了出去。外头银装素裹,每棵树的槎桠上都是白白厚厚的一层,真是忽如一夜梨花开。

他站在青砖铺就的地面上,抬头看了眼灰蒙蒙的天,而后站在原处转过身去,正好同赵西楼对上了双眼,灰蒙蒙的眼睛里映着的是天穹与地野。

朱门合上了。

赵西楼看着苏鞍山,面上带着些关切的神色,口气紧张地询问:“陛下如何了?”

这种关切有些刻意,苏鞍山自然也听得出来,但他不会多说。陛下身边最是不缺嘘寒问暖的人,真心假意苏鞍山一眼便知,赵西楼这假意倒是假的大大方方。

他冲着赵西楼温和地一笑,道了声“尚安。”

赵西楼看着他,定定地问:“为何要骗我?分明是不好。”

口气有些强硬。一旁的今云有些迟疑着,终于在这略为剑拔弩张的氛围中端了茶水上来,苏鞍山一掀盖,热气便蒸腾而出,白花花的一团,落到他的鼻尖。

苏鞍山听到她极快的回答,脸上挂上一丝无奈的笑。

他叹了口气,似乎没有听到赵西楼的言语一般淡淡地说:“娘娘宫中的茶,当真是好茶。”苏鞍山透过白雾去看赵西楼,还是个少女的模样,美则美矣,几乎算得上孩气未脱,然而汲汲之相却不太像个孩子。

他看着赵西楼,赵西楼也同样在看他。

赵西楼目光灼灼地望着他,神色并不严肃,反倒像是少女的,如果对面坐的不是苏鞍山的话。

苏鞍山的白面上没有什么旁的神色,也究竟看不出是喜是怒:“娘娘有时候就是太聪明了,你这个小姑娘,有时候还是笨一点的比较好啊。”

赵西楼依旧风轻云淡笑靥如花:“可是陛下喜欢的是聪明人啊,这深宫后院里的哪个女人不聪明?”

苏鞍山道:“陛下喜欢的不是一类人,她只是喜欢一个人,顺带着和这个人有相似之处的,也爱屋及乌罢了。”

赵西楼只是笑:“我知道这个人不是我。”

苏鞍山抿了一口热茶,只觉得唇齿留香,不过并不给面子地回答:“娘娘颇有自知之明嘛。”

赵西楼对着苏鞍山的揶揄一时不知如何招架,愣了两秒也没有反应过来苏鞍山没有夸夸她。

这个时候苏鞍山反倒是不再逗她了,沉下脸低声询问:“你要三殿下当皇帝?”

赵西楼这下可是整个人都呆掉了,一时不知道是否要是实话实说,还是否定对方表示自己没有非分之想。

毕竟如今皇帝还没死透,苏鞍山就算有投靠之意,也一样是皇帝那边的人,自己对着这样的一个位高权重的人,说这些话岂不是大逆不道?

一时竟然也不知如何回答,赵西楼哑然失笑地看着苏鞍山,像她方入宫时那样开门见山大大方方:“这可是难办了,本宫想问问,这是苏公公想听什么回答,还是陛下想听什么回答。”

苏鞍山笑道:“只要娘娘的回答。”

或许苏鞍山就是来递这投名状的,赵西楼冲着苏鞍山一笑,那笑再甜再美,那张年轻苍白的脸上依旧没有什么波动,美人计也总有用不上的时候。

信他一次又何妨,反正事情都到这一步了,冒险与不冒险都像是儿戏一般。

赵西楼沉默了两息,眼光闪了闪:“没错,本宫觉得老三足以担帝王之任。”

苏鞍山沉默了一会儿,缓缓道:“天子当神器之重,居域中之大,并非娘娘您可直口铁断的。”

赵西楼却很认真地回答:“我同他呆在一起的时日,比陛下加起来的都要长吧?本宫的论断恐怕要比你的准确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