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着阿女了吗?”他问。

可在这秋风沁凉的深夜,风一拂,绿毛竹林咿咿呀呀地一片凄调,除了两人一马,并无其他的影儿。

撒钱呢!艺阁上的玉女撒钱下来啦!”

空气湿凉,也不知是浪驱动了风,抑或是风赶着浪?

别晕……千万别合眼,绝不能在这当口厥了过去……风家的人该是追来了。她听见此起彼落的斥喝声和纷乱杂沓的脚步声。

妈的!”扛着她的人忽地狠骂了句。

进小巷去!黑老大的人候着呢!”另一个声音道。

秃老六带着人引开凤家的人,该不会被逮着吧?”这声调较前面两个尖锐。

管不了他们了,快进巷里!”

片刻过去,周遭陷入静寂,凤宁芙心头越想越惊。扛着她的人不再狂奔,好几声粗嗄的喘息相互交错,恐怕这些恶人真摆脱了凤家追兵,避进某处。

不……”她眉、心紧拧,细碎**。

妈的,这妞儿还没厥过去?”

别管了,她逃不掉的。咦?不是说好在这儿交人,怎连个鬼影也没?”

不会出啥儿事吧?”

嗯……不成,此地不宜久待,先把这妞儿带回江苏太湖去吧,和黑老大之间的买卖,就看咱们6大寨主的意思……谁?”声音陡绷。

一阵低沉笑音漫开,在四周回响。

三位好朋友,是在削货分赃吗?呵呵,见者有份,好歹也分我一杯羹。”

那嗓音飘进凤宁芙耳里,她混沌脑中宛若灌进一道冷流,陡然震撼。

是他……她不禁吁出口气。她一直强撑着,不让那股晕眩击倒,可不知因何,仅是听见他言语,从容、悠闲且慢条斯理,她慌张的心绪一下子定静,眼皮好沉、好重,真要厥了。

扛着她的恶人骂道:“谁跟你是好朋友?你他妈活得不耐烦,也不打听这是谁的买卖?”

那低嗓犹带笑意,“不是好朋友吗?好,也省得麻烦,货就全归了我吧!”

话音陡下,啪啪啪惊连三响,伴随三声闷哼。

凤宁芙只觉天旋地转,顶住肚腹的不适感顿时消解,随即落进一双健臂里,有人打横抱住了她。

那人放下她的动作极轻,让她靠墙而坐,跟着,替她拉开罩顶的黑布袋。

深吸了口新鲜气儿,她小脸晃了晃,胸脯起伏。

巷子里好静,低垂眼睫,她先是瞥见那三名大汉子,不知教人使了什么手段,竟如死尸般动也不动地趴倒在地。

咬咬唇,她眸光缓移,终于瞅向蹲正面前的男子,有些委屈地说:“我头晕……”

霍连环摸摸她的头,又摸摸她的颊,把几丝散塞到她耳朵后。

你教人下了迷香。”他从腰间取出一只青瓶,拔开木塞,他将瓶口贴近她鼻下,轻摇了摇。

唔……不要,好呛……”秀气的五官登时皱成小笼包。

他低笑,好脾气地哄着:“你乖,这玩意儿是用南洋樟木提炼,还加了几种香料,是呛了点,却很能醒脑。乖,再闻一下就好。”不由分说,瓶口又对准她的鼻。

哈嚏、哈嚏——哈嚏——”那气味实在教人不敢恭维,凤宁芙连打好几个喷嚏,原本苍白的脸也浮出血色,从鼻腔至胸腔,透着一股清凉,脑子当真清醒许多。

待平静下来,她细喘着气,才觉男子的粗掌正抚着她的颊,方寸一悸,不禁扬起俏睫。

他薄唇微勾,静问:“怎么哭了?”

她哭了吗?凤宁芙怔了怔,随即举起手揉弄眼睛,手背湿润一片,真在掉泪。

他轻声叹息,一扯,将她拥进怀里,大手按住她的后脑,“没事了,那些人全教我打倒,别怕,有我在。”

收到小淘沙报信后,他这几日一直暗中窥视,黑老大是强龙不压地头蛇,到了岸上,便找上江苏太湖帮一块合计。

他在暗,对头在明处,利用这优势,他先是除去黑老大派来接应的手下,在此守株待兔,顺利把凤宁芙从那三名太湖帮手下夺回。

听着男子强而有力的心音,感受着他怀中的温暖,凤宁芙忽地明白了自己的眼泪。

原以为此次是在劫难逃,她想像着可能生的事,想像着那些恶人要怎般欺陵她,她身子绷得好紧,拼了命跟自个儿的意识拔河,然后,他出现了。

自上回在那宁静流域由船随波,至今又过了十多日。

这些日子,她总忍不住去想,想他为何不回海上去,跟着,不由自主地,把他给的那个答案琢磨再琢磨,思索再思索,弄得自个儿脸红心热,都不像原本的她了。

内心深处,她是期吩再见他的,明知不好,却断绝不了这样的想望。

如今,他终是出现,还出手救下她。

知他就在身边,靠得好近、好近,便是如此,她紧绷的心绪才会倏地松懈,眼泪便瞒着她,无声无息地顺颊滑落,她也没法抑制呵

吸吸鼻子,她声音细细、哑哑地从他胸口处出——

今儿个阿爹好、好不容易才答应让我出门,我带着明心上染坊去,随行的有我三堂哥和四名武师,后、后来……我在染坊里挑完颜料,独自一个人晃进晾晒染布的场子,那些人也不知打哪儿来,我张口要叫,立时教人拿布蒙住鼻,只觉得晕,跟着就被罩住了头,什么也瞧不见……”

她小手抓紧他的前襟,神智虽清醒不少,身子仍不住地轻颤。

别怕。”霍连环几要将她揉进体内,低头吻着她的顶,心中升起淡淡疑惑,不明白她身为海宁凤家的小姐,何以要亲至染坊挑染料?

我、我才没害怕,只是……有点冷。”凤宁芙略带倔意的反驳拉回了他的思绪。

他闻言一笑,未再多说,只附和着:“这时节也该冷了。”江南初冬,浓雾薄霜,空气中夹带着水气,虽不若北方飘雪,亦颇为湿冷。

凤宁芙脸如霞红,开始意识到两人身躯贴得着实太紧,她心跳得浑没规矩,忙试着推开他,“你、你可以放开我了。”

不放。”他好干脆地回绝,轻松地将她拦腰抱起,“我送你回去。”

啊?不不,不用,我自己回去……”虽知他好本事,来无影去无踪,可大白天的教他抱在怀里毕竟不妥,若被谁瞧见,那可真糟。

你现下恐怕连站都站不稳吧!”他眯起俊眸,颧骨上的桃花小痣吸引着她的眸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