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阳雨轩笑道:“若想让你死,我就把你交给逐月了。你傻傻地跟她走,就如同进了鬼门关。”

所以干脆出去淋雨了?”他上下扫视着她被破被子紧裹的身体,戏谑地问:!还是外面的大雨居然下到屋里来了?”

她看着老板拿来的那套服装,皱起眉头。“我不穿这样的衣服,平日里我穿的都是采蝶轩的针织手工,这种衣服只配给浣衣房的低等宫女穿。”

赵蝶衣不禁翻了计白眼。“我要是有别的选择可选,当然不会这样为难自己。难道我不想堂而皇之地出去?要不是因为那个可恶的东辽太子,癞蛤蟆想吃天鹅肉,我至于把自己整到这么惨兮兮的地步吗?”

天雀国,曾经是多么富饶的一个国度,当年周遭十三国来朝,盛况空前,但如今,它的江山依旧秀丽,国本却已破败不堪。一百年内的几场大战让它已没有力气和金钱再来装饰自己,而天雀国当年的盛况,只成为国内说书人口中一段令人欷吁感慨的回忆。

还有南村打呼比雷响的老王、北村最爱吹牛找人打赌的王小二,以及天天对着镜子梳妆,却有着一张东施脸的俏娘……

都不在了吗?

有人在叹息,她本以为是别人,没想到是自己。

今天咱们在这里多休息一天吧。”欧阳雨轩的声音适时传来,就好像他一直在她身边等待着她醒来,“你的身体还很虚弱,要多休息几日。”

休息之后呢?”她幽幽开口,“我还可以去哪里?”

你想去哪里呢?”他柔声说:“我都可以带你去。”

哪里都可以去?”她疲倦地不肯睁开眼,“你会飞,当然哪里都可以去,但我只是个凡人,根本无路可走。”

我不是说了,有我在,你可以放心吗?”他的声音几乎柔得可以滴出水来。

她终于慢慢睁开眼脸,望着对面这个好像很熟悉,又好像很陌生的男人。“欧阳雨轩,你到底是谁?”

嗯?”他的眼波微震,“为什么这么问?”

你突然出现,又这么出力地帮我的忙,一定是有所图,但是不知道现在的我还有什么值得你图的。”

你总用在宫廷中识人的方法来看我,这是不对的。”他的笑容里似乎没有了平时的高深莫测,“蝶衣,不要把自己像蚕茧一样包起来,你应该是只美丽的蝶,自由自在地飞,追逐最美好的东西。”

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处世之道,我没有强求你和我一样,为什么你一定要让我按你的想法去活?”她倦倦地侧过头,沉默良久,突然问道:“欧阳雨轩,你说任何地方都会带我去,是吗?”

是的。”

那么……”她用手肘支撑起自己的身体,长流泻而下,半掩住了她的脸颊,她以异于平时的坚定口吻说:“我们去东辽。”

东辽?!”他为之震惊,“为什么?”

我诈死的消息想必已经传到了东辽去,后果如何我不知道,但我犯下的过错我自然会自己承担。既然无法去房州,我便等于无路可走。东辽,是我命中必须要去面对。”

欧阳雨轩剑眉微蹙。“难道你准备去东辽做王子妃了?”

不,我要说服东辽之主,放弃联姻这种愚蠢的想法。”

嗯?”他现自己原来真的不了解这个女孩子,她的脑子里怎么会有这么多奇怪的想法?“你以为你能说服东辽王吗?这关系到两国的政治利益,既然他已答应,就不可能轻易听从你的意见。”

但是我有足够的理由说服他。”赵蝶衣仰起小脸,直视着欧阳雨轩,她的眼清澈逼人。

那你可以先试着说服我。”他正色道:“如果你连我都说服不了,请恕我不能带你去东辽。”

为什么?”赵蝶衣咬咬唇,“你刚才说过无论哪里都会带我去的。”

我会带你去能让你活下去的地方,而不是将你引入死路。”他接着问:“你的理由很难以启齿吗?”

她深深地吸了口长气,垂下眼脸,用极为低缓的语调说出惊人之语,“我……不是真正的公主。”

一瞬间的死寂,欧阳雨轩以为自己听错了,问道:“你说什么?”

我不是真正的公主,因为我不是父皇亲生的孩子。”她再度抬起头,小小的脸庞上满是无奈的忧郁,“没有人知道这个秘密,只有我和母妃。虽然在我回宫时,也有别有居心的人想拿我的身世做文章,但是他们都没有找到证据。

其实我是母妃流落民间时,和一个搭救她的男子生下的孩子。真正的父皇的孩子,已经在母妃落难时流产死掉了。我们的年纪只相差不到一岁,所以在我回宫时,从外表是看不出异状的。”

欧阳雨轩的表情变了,他盯着她看了很久,最终从齿间挤出一句,“你们,好大胆!”

母妃已经过够了清苦的日子,而我也不想再被其他人欺负,我们只是想抓住机会好好地生存下去,有错吗?”赵蝶衣并没有羞耻的意思,“我回宫时,是把父皇当作自己的亲生父亲一样尊崇,我希望他能抱抱我,好好地疼爱我,但是……就连这一点奢望都得不到。既然得不到亲情,我只能努力去为自己争取值得我用生命保护的东西!”

所以你就花尽心机地去抢夺别的公主喜欢的珍宝,不惜糟蹋自己的名声?”

他的疾言厉色让她咯咯咯地冷笑出来。“名声?名声值几个钱?有它能过日子吗?能吃饱穿暖吗?”

欧阳雨轩的眸子更加深沉。“你以为把这件事说给东辽王听,他就会同意你退亲?”

任何一个王朝之主都不会允许自己的血统中有着卑贱的血液,我自己主动坦白实情,他应该会原谅我,并且将我弃如敝屣。”

他冷笑道:“你未免太天真了,国家大事可不是办家家酒,难道你没有听说过王昭君和文成公主的故事?就算明知你是假冒,东辽王也会将错就错地认下来,因为他不能在世人面前丢这个脸。

而你会因为说出这个秘密,不仅使得自己无颜立足于本族之中,被皇上及其他亲人唾弃,让你已经去世的母妃蒙羞,还会成为天下的笑柄,或是招来杀身之祸,你真的要这样做吗?J

她的脸色虽然苍白如纸,但是眼中却燃烧着旺盛的火焰。“是的,我一定要这样做。我这一生必然要做一件轰轰烈烈的事情,哪怕是在众人面前再死一次。”

欧阳雨轩无奈的轻轻揉着眉心。“你把事情最坏的结局都只想成死,其实死是最简单、最没什么了不起的结果。你啊,还是太年轻、太单纯了。”

赵蝶衣的手盖在他的另一只手背上。“无论如何,我说出了我的秘密,你真的不肯带我去东辽吗?”

他的视线从彼此相覆的手背,慢慢移到她的脸上,不由自主地,他的右手拨开了散落在她前额上那一丝散乱的黑,忽而一笑,“谁让我自己非要招惹上你这个小麻烦呢?既然我夸下海口说会带你到任何地方,那,我们就去东辽吧。”

欧阳雨轩,你真好!”她情不自禁地欢呼一声,扑到他怀里。

多谢公主殿下的称证。”他又在戏谑她了,但是口气中却多了一分温存和柔情。

欧阳少侠,要吃点早饭吗?”艳娘忽然出现在他们身后,微笑看着他们。

赵蝶衣意识到自己的失态,很不好意思地又钻回被窝里去。

只听到欧阳雨轩说:“是的,我们要吃一点,这丫头病了一晚上,害我都没有睡好。还有,麻烦你给我想办法找辆马车,我们要远行。”

还要去房州吗?房州不是已经……”

不,”他的声音忽然沉下去,“我们要去东辽。”

东辽?!”艳娘惊呼,“可是你不是……”

她的话不知为何戛然而止,赵蝶衣心觉有异掀开被子,看到欧阳雨轩背对着自己,正对艳娘悄悄打了个手势,而艳娘还是表情诧异的看着他,像是听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情,只是这诧异中仿佛还有着某种古怪的喜悦。

他们之间有什么要隐瞒她的事情?

她捏紧了被角,就像捏紧了自己的心。她怎么如此大意地对这个男人交出了心事?现在自己在他面前已无秘密可言,但是他的一切她却知之甚少。

赵蝶衣啊赵蝶衣,你为何会如此信任他?而他,真能够被信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