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在,汤姆终于觉得去找电影人的时候到了。他穿过餐车那头的车厢,发现自己来到了另一个卧铺区。现在,他已经适应了列车幅度不大的摇晃,还自豪地发现虽然有三次差点跌倒,但他却只跌倒了一次。他放慢脚步走着。豪华房的门牌都是用字母标示的,而经济房则是用数字标示的。他确信好莱坞的人出门只会住头等房,声名显赫的和臭名昭著的尤其如此。他向头等区走去,暗自希望一个电影人会从藏身之处走出来,那他就可以过去套近乎了,也许还能得到一部耗资百万美元的轰动大片里的一个角色,让自己心甘情愿地变得臭名昭著起来。

他向第一个房间走去。门帘紧紧拉着,他什么也看不见,但听到有人在里面走动。他走到第二个房间,门帘往后飘起来了一点。他停下脚步,向走道两头望了望,然后飞快地偷看了一眼。这个房间已经被布置成了办公室,里面有一台笔记本电脑,一台看上去像是打印机的东西,还有一个带浪涌电压保护器的电源板。一个高个子年轻人正在小房间里来回踱着步,他留着平头,穿着一件深色的套领毛衣。他转过身去时,汤姆可以看到他头上带着电话耳机,移动电话插在腰带上的一个夹子里。

这不可能是那个著名导演吧。这个家伙看上去没有导演的派头……其实,汤姆也不知道导演是什么派头。那么,他一定是明星或者编剧了。汤姆估计这个人大概是编剧,毕竟,他有电脑和打印机。而且他看上去也像那种年轻时髦的写手,也许还很抢手呢。众所周知,三十岁以上的人的扮酷基因已经被无情地剥去,取而代之的是难看的发型和实用耐穿的鞋。

汤姆又走到下一个房间,正想伸头往门里看,一个男人突然把门打开了,差点和汤姆撞了个满怀。

“对不起。”他说。汤姆瞥了一眼那个人手里没点燃的香烟。“我刚知道不能在房间里吸烟。”他补充说道。

汤姆飞快地上下打量着那个人,这是长期养成的记者习惯。他中等身材,六十出头,身材瘦削,但肚子已经开始往外腆了。他留着一头浓密的银发,脸色是加州的太阳晒出的健康色,身穿非常昂贵的黑色休闲裤,白色丝绸衬衫,斜纹软呢夹克,脚上穿的是布鲁玛格丽名牌鞋。汤姆觉得他浑身散发着百万富翁的悠闲和快乐。

“下层有吸烟室。”汤姆建议道。

“嗯,那我恐怕得去那里了。戒了几百次,贴过药膏,甚至用过催眠术,但就是戒不掉。”

“我过去也是一天抽两包,现在只是偶尔抽抽雪茄。”

他饶有兴味地看着他,“你是怎么戒掉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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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车》第七章

“嗯,命重要啊。”

“说得也是,谁想死于肺癌呢?”

“我,我不是那个意思。我过去是海外记者,我们一帮被护送的记者受到游击队的袭击,我们前头的车有一辆被击中了。然后,前头的一辆卡车又爆炸了。护卫人员让我们保持镇静,不要轻举妄动。后来,一颗迫击炮弹就在我们旁边爆炸了,护卫人员再次让我们保持镇静,但在那之前他们却先跳出去开始跑了。”

“天哪,怎么回事?”

“嗯,我们显然是中了埋伏。我们才不会傻等着下一颗炮弹击中我们,于是都跳下车,向山上跑。有个路透社的家伙大约五十岁,是个烟鬼,没能跑到山上就倒下了,可能是心脏病发作。”

“你停下来帮他了吗?”

“如果可能,我当然会,但我还背着另一个人,那个人的脚扭了,跑不动。我没命地往山上爬,心都快跳出来了,肺也快炸了,好像我之前抽的每一根烟都跑回来要我的命似的。但我们终于跑到了一个友军营地,那次差点就没命了。”

“另外那个家伙呢?”

“但愿他在游击队员追上他之前就死于心脏病发作了,那些人根本没有同情心。我从此没再抽过一支烟。”汤姆又补充说,“当然,我不是推荐人人都用这种方法戒烟,但吸烟的副作用的确很严重。”

“我猜也是。哇,多精彩的故事啊。那,你是战地记者?”

“现在已经不是了。我现在报道的事情中,最危险的就是怎样构建不让丈夫太操心的厕所,以及怎样把家里的烧烤坑填平。”

那个人大笑起来,伸出手。“太好了,很有意思。认识一下,我是马克斯·鲍尔斯。”

汤姆觉得自己早已经认出他来了,等那个人说了名字之后,一切都吻合起来。他正是一个非常著名的导演,通常处于好莱坞最有实力的十个导演之列。虽然他导演的电影获得了巨大成功,票房收入都不低,但他也导演过一些专用以取悦评论家的电影,曾几次获奥斯卡金像奖提名,并在几年前终于把那项大奖捧回了家。

“鲍尔斯先生,我是汤姆·兰登。我看过许多你导演的电影,你太会讲故事了。我想,你一定也很受那些自命不凡的评论家的追捧。”

“谢谢。我的使命就是讲故事,而且是以马克斯的方式讲故事。”他把那支没点燃的香烟揣进衬衫口袋里,往四周看看。“我们正在编一个有关火车之旅的故事。”

“因为火车更有意思?”

“对。汽车?提都别提了!开车的人个个都像疯子,州际公路上被挤得水泄不通,吃快餐吃到死?绕了我吧。飞机简直没有人情味,只会让你神经紧张。现在,我一点也不喜欢乘飞机,只在商务旅行时不得已而为之。我有次乘飞机从戛纳回来,遇到一些真正称得上强烈的气流,我只好躲到洗手间去抽烟,因为我紧张得要命。结果,报警器响了,飞机降落之后,他们把我关进了监狱。关进监狱啊!我只不过抽了一支没有过滤嘴的香烟而已。花了我三万美元的律师费,而且我还不得不从事社区服务。”

他平静下来。“但火车就不同了。我是土生土长的加州人。我父亲曾在圣菲铁路公司的一条运送旅客的专线上工作过,那时乘火车旅行还是一件相当时髦的事。在他的安排下,我可以到火车驾驶室里去。不瞒你说,世界上没有比那种感觉更美妙的了。从那时起,我就知道我可以讲述发生在火车上的故事,而且要和别人已经讲过的不同。现在,我终于要行动了。”

汤姆告诉他自己正在写的小说,还说了一些对火车之旅的印象。“不是从一个地方到另一个地方那么简单,重要的不是起点和终点,而是中间的过程,那才是最精彩的部分。”他说,“如果仔细观察,应该能听到和看到火车充满了活力,整列车就像个有生命、会呼吸的东西……你忍不住要去捕捉它的旋律。”汤姆也不知道这些感叹是从哪里来的,但他一开口就说出来,也许国会快车正在对他产生影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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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车》第七章

马克斯兴奋地紧紧拉着汤姆的手。“你完全领悟了我想要表达的东西。”他又突然拍拍脑门。“我刚才灵机一动。汤姆,这样的事经常发生在我身上,一直这样。你瞧,你是作家,去过世界各地,现在又上了这趟车,想在节日期间摸清美国的脉搏。”

“对呀,怎么啦?”汤姆好奇地说。他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但马克斯·鲍尔斯好像试图抓住自己的灵感。

“你应该和我的编剧联手……我的意思是说,在这次旅行中共同探讨这个问题。交流感受,互相讲述自己的见闻等等。我不是信口开河。相信我,我会给你报酬的。”

“但我已经在创作小说了。”

“美妙之处正在于此。你写你的小说,这没问题。而你写进小说的事也有助于让我的编剧构思电影情节。太好了,简直是一箭双雕。你明白了吗?”

汤姆点点头。但是,他的确不太想和那个头上戴着耳机的毛头小子合作。汤姆既不老也不年轻,如果那个家伙有一次称他为“家伙”或者不说“再见”而说“ciao”,那事情就麻烦了。

令汤姆吃惊的是,马克斯带着他径直从那个戴耳机的时髦小子房间边走过,走到第一个房间前,轻轻敲敲玻璃。

“可以出来一下吗?我是马克斯。”

门滑开了。就在那一刻,汤姆觉得身上的血液一下子被全部抽干了。他再也听不到国会快车这个庞然大物发出的嗡嗡,嘘,咝咝-轰的声音了。埃莉诺·卡特正和他四目相对。

《圣诞快车》第八章

马克斯说:“埃莉诺·卡特,我来介绍一下,这是汤姆·兰登。汤姆,这是埃莉诺·卡特。”

汤姆和埃莉诺都没吭声,他们只是目不转睛地长时间凝视着对方,马克斯终于说:“嗯,你们是不是互相认识啊?”

“多年前就认识了。”埃莉诺急忙说。

在汤姆眼里,她现在比他上次见她时更漂亮了,所以他们之间重归于好的障碍就更大了。她个子高挑,身材苗条,还是披肩长发,非常性感,没有像很多接近四十的女人那样把她那头红褐色的头发剪短。她的脸,嗯,多了几条皱纹,但那些皱纹很有吸引力……她一直就有吸引力。她脸上的皮肤细腻光洁,没有瑕疵,永远不会逊色。那双绿色的大眼睛仍然蕴藏着一股很大的冲击力,让汤姆想尽快找张椅子坐下,不然就会倒下了。她穿着灰色羊毛休闲裤,脚上是时髦的黑色低跟鞋,上身是一件白色毛线衫,蓝色衬衫领口翻在外面。

第一次在校园里见到埃莉诺的情景仍然历历在目,她当时穿着很短的短裤,两条长腿一览无遗,上身是一件无袖红色运动衫,脚上是一双在大脚趾处用一根带子固定的无背凉鞋,头发上系着一条黄色大手帕……他简直无法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在接下来的十五年里,他极少出现那样的情况。

他们俩都主修新闻学,所以决定毕业以后组成一个团队。他们第一次做调查报道是受乔治亚州一家小报的委派,深入南方腹地去调查极其著名的小鲍勃·汉弗莱斯牧师。他们从亚拉巴马州的安尼斯顿市到密西西比州的图珀洛市pelo),走遍了两地之间的穷乡僻壤。鲍勃牧师身穿白色套装,白色鞋子,腰上系着很宽大的白色腰带,他可以在一夜之间让病人痊愈,让愤怒的人平静,让悲痛的人展颜,让浪子回头……当然,他的收费也十分可观。你可以想尽办法把最后一分钱藏起来,但鲍勃牧师总会把它找出来,然后从你身上拿走,而且拿走钱的方式似乎有种魔力,会让你为对他有所保留而无地自容。

那个圣人开着一辆传统款式的雪佛兰黑斑羚汽车,是汤姆见过的最大的一辆车。他发现那个巨大的后备箱占据了车身的大部分空间,因为那个牧师可以泰然自若地接受任何东西,从法定货币到烟熏火腿,偶尔还会接受闲得无聊的亲戚,让他去给自己当助手。汤姆一直在想,那个牧师一定与公爵和皇太子有某种联系,就像《哈克贝里·芬恩历险记》里面那些声名狼藉的奸诈之徒一样。据汤姆所知,小鲍勃和马克·吐温名著里那些装模作样的公路打劫者不一样,他从来没有被驱逐到城外的焦油路上去过,但那些上当受骗的公民的确可能做出这样的事情,而且上帝可能连眼睛都不会眨一下。实际上,上帝甚至还可能在这个过程中创造一两个奇迹,作为对公民们这种善行的补偿。

但是,汤姆不得不佩服那个人的坚韧。在他们的调查过程中,汤姆甚至还把自己最后的二十美元给了小鲍勃,而他甚至连浸信会教徒都不是。汤姆至今仍然为自己当时愚蠢的软弱汗颜。但是,埃莉诺居然把汤姆的二十美元拿了回来,无论是活着的人还是死了的人,她是惟一没有向法庭求助就从鲍勃牧师那里把钱要回来的人。他们对那个骗子的揭露轰动了全国,让他们名声大振,同时也终止了牧师的小骗局。

“别来无恙?”埃莉诺镇定自若地问。

“一直在忙工作,去年大多数时间在国内。”汤姆好不容易才说出这句话。

“我知道。我看到你为《建筑杂志》写的那篇关于邓肯·法伊夫家具的文章了。那是第一篇让我发笑的古董家具文章,写得真不错。”

汤姆受到极大鼓舞,说:“嗯,不瞒你说,我刚着手那篇报道时连duncanphyfe是家具而duncanhines是巧克力蛋糕粉都不知道,忙了好一阵子,还花了些钱。你了解的,我这个人就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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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快车》第八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