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里不由地替据儿担忧着。据儿啊据儿,没有了母后,你自己可一定要争气啊!我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沉璧在一旁说道:“娘娘,太子殿下还小,教孩子这种事情,还是慢慢来吧。”我摇了摇头,苦笑着说道:“你不懂,三岁看老,以他这个性子,再加上我这个无能的母后,难保教不出一个和我一样无能的太子来。等到长大,一切就都晚了。”

刘彻眼前一亮,笑着问道:“是吗?”李延年细声细气地答道:“陛下,奴才的妹妹今日也在歌舞的宫女之列。”“哦?那还不快叫你那个妹妹上来舞一曲。”“诺。”他有些得意地冷笑了一下,仿佛我根本就不在他身边一样。我心里感叹道:也许我们之间的夫妻情分就快要到头了吧。

我抹了抹眼泪,对他继续说道:“你我很快就要做亲家了,不知道妍儿和曹襄的婚事准备得怎么样了。这个丫头,倔强的很,你也知道,她心里原先一直有着……唉,都是孽!她的那个性子和她父皇一模一样,你若要她眼下一口气去和曹襄平平静静地过一辈子,恐怕也很难。只怕是委屈了曹襄了。”

我也终于知道了为何这几年我会越看去病越觉得眼熟,那轮廓,那浅浅的笑意,活生生就是雷备的影子。可是,我不明白,连我都不知道这件事情,为什么刘彻会知道呢?难道是……卫青?我忆起那日,芍儿故意支开了我,说是有话要对卫青说,想必那个时候,她就知道自己时日不多;又加上听说我有意将妍儿嫁给去病,这才惊慌地告诉卫青这件事吧。

到了未央宫,哪知那里却已经有了另外两个人,一个是二皇子刘闳,还有一个便是他的母亲王夫人。王佩瑶见了我,脸上有些惊讶,也有些胆怯,她转而笑脸盈盈地对我俯身请安道:“臣妾见过皇后娘娘,娘娘长乐无极。”看着这个想害死我儿子的凶手,满脸堆笑地对着我,我心里不由地一阵厌恶。只是不知道刘彻此番叫我们一同前来到底是何用意。

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椒房殿。我望着他倔强的背影,心生无限感慨。却又蓦地觉得这背影隐约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去病哥哥!”妍儿急急地跑过去,拦在他的眼前,满眼期待地对他说道:“哥哥,你看我今天穿得好看吗?”去病看了妍儿一眼,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椒房殿。“哼!”妍儿气得一跺脚,将手中的芍药花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唉,这个丫头。我刚要去安慰,忽然,据儿哭着从屋中跑了出来,对着我喊道:“母后,我的小狼死了。”

芍儿无奈又欣慰地笑笑,连声说好道:“好好好,随你怎么去好了。只是,唉,怕就怕我这身子好是好不了了,临了也不能看到你成家的样子。”“姐姐!”卫青在一旁责怪道,“何故说出这样不吉利的话来?”

她一听急了,忙从我身后跑到我跟前,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我辩解道:“哪有?我最近几天都很听话的,不信你问绿筠姑姑。”我看了看绿筠,她笑着点了点头。我憋着笑,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这个鬼精灵,那么眉眼,从小倒还觉得有几分像我,这几年反倒越长越像她父亲了。尤其是这个倔脾气和不服输不低头的劲儿,父女俩真是如出一辙。

我自然是惊喜万分,绿筠更是欣喜而又得意地说道:“这下可好了,娘娘的娘家如此显赫,看那些后宫里的人还敢在背后有什么说辞!”我淡淡地笑笑:“显赫说不上,对我来说也无所谓。只我倒是真心替卫青感到高兴罢了。”我忽又想起一茬事来,于是便问春长道:“春长,你可知道大将军什么时候回来?”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迅速别过头去,平静地对我道:“你都已经知道了。”他忽然转过脸来,一把捏住我的手腕,狠狠地盯着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竟然叫人去查这件事?你敢查朕!原来在你的心中竟是如此的不信任朕!”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咆哮了出来,一把将我推到了一边。

离开林子,张汤等人护送着我们一起回宫。很久没有在长安城的街上走过了,日向西斜,收了的集市带着几分安详。他们几个正谈笑风生着,忽然一群骑马的官兵从我们身后赶来,骂骂咧咧地驱散人群,让出一条道来。刘彻皱了皱眉头,只见一队人马压着几个囚车向这边驶来。我猛然觉得手被紧紧一握,身子被向后拉了一拉。我转头一看,发现是他在拉着我。不禁把脸一红,轻轻甩开他的手。虽说来的这几个都知道我的身份,可到底这是在宫外,更何况我还是个男人的装扮!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这宫里的女人,无论太后也好、皇后也好、妃嫔也好、宫女也好……哪一个不是将这大好年华都付之东流?忽然,一声嘹亮的“姨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禁喜出望外,对绿筠说道:“快,去门外看看,是不是去病来了?”“姨母!”声音渐近,一个小小少年挺拔的身姿出现在我眼前。绿筠笑着对我道:“娘娘您看,这奴婢还没出去迎着呢,他倒先进来了。”

泪珠从我眼窝中流了出来,我望着坚定的目光,心里所有的恐惧一扫而空。我轻声地对他说着:“陛下,子夫今生能有君,已经死而无憾。”“不!子夫,朕绝对不会让你有事!绝对不会!”一旁的刘陵冷笑着,对他反唇相讥道:“连辅助自己登基的结发妻子都可以抛弃的人还有什么承诺可言?刘彻,你不过是一个背信弃义、彻头彻尾的小人!”

“哎呦!”我疼地叫出声来。绿筠忙将宫灯搁在地上,过来扶住我。“娘娘,娘娘!您……”我对她摆摆手,说道:“我没事,走吧。”兴许是刚才跑得太急的缘故,额头上已满是汗水。绿筠刚扶着我走了一步,我便又疼得大喊一声。这下可真急坏了绿筠,来的时候我随身就只带了绿筠。她急得前后看着,想去喊人,却又不放心将我留在这里。

她对着我笑笑,依然明媚如春,道:“你还活着就好。没想到我刘陵在临死前还能再看你一眼,今生死也无憾了。”“姐姐……你受苦了……”我忍不住滚下泪来。她依然笑笑,安慰我道:“傻丫头,你看看我,其实没受什么苦的。相比其他落在张汤手里的犯人,他对我已经算是客气的了。哈哈!我刘陵这一辈子还真是没白活!爹娘给我生的一副好皮囊,还真是迷倒了所有的男人,连铁血判官也不例外!”她笑得那么明艳动人,可在我听来不知为何却是那样的凄惨。

“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在席位上。“娘娘,您怎么了?”绿筠忙过来扶住我。我近乎绝望地想着:刘陵落到了张汤的手里,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刘陵啊刘陵,你为什么要这么傻?茜儿在一旁不无担忧地对我道:“皇后娘娘,恕奴婢多句嘴。眼下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已经坐实了,陛下正在气头上。旁人多都来不及,您怎么反倒叫绿筠去打探刘翁主的消息呢?”

在天地、子民的见证下,我,卫子夫,成了刘彻的妻子。刘彻,我不再质疑你,你许我江山如画,我诺你相濡以沫。

我不禁感到有几分可笑,心说:以王佩瑶现在那气焰和恩宠,还想以后饶不了她,到底谁饶得了谁呀?王太后以前有句话说的对:韬光养晦。可惜,这些女子都不能懂得这个道理。

从卫家出来,回宫的路上,我抱着妍儿,心里却一直有股说不出的难受。卫大娘临死前的眼神一直在我眼前晃着,还有她那句没有讲完的话。她是要跟我讲关于去病的什么吗?为什么要跟我讲呢?

“不,陛下若是想叫臣妾放心的话,就去昭阳殿吧。”他的眉紧皱着,像在犹豫,像在思考。我抚摸着他俊逸的脸颊,不舍地对他道:“陛下去吧,陛下从来都不是臣妾一人的。陛下是天下苍生的,自然也是这后宫里每一个女人的。她们都在翘首以盼,不要叫臣妾为难的好。”

各宫里的妃嫔都为此而欣喜不已,在她们眼中,再没有人盯着她们谁又对陛下献殷勤了,谁又侍寝了。我这个最得宠的夫人,因很少与她们来往,平日里也总是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而让她们对我毫无敬畏可言。也许在她们眼中,我就是个小门小户都算不上,贫苦人家出身的女子吧,偶得盛宠,又连着生了三个公主。日后的恩宠,只怕会少不会多。

他微微一笑的,道:“据臣所知,甘泉宫里凡是伺候皇后近身的宫女和宫人,昨日也暴毙;其他的宫人也都出宫去了,不知所踪。”我像迎了当头一棒,脑前一片空白,“暴毙?不知所踪?也就是说,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只有那个床底下搜出来的布偶?”我喃喃地自言自语。

我永远忘不了阿娇姐姐经过我身边时看我的怨毒的眼神,是那么的凄厉、绝望、愤怒与不屈。她在我面前停住,忽然大笑,随后冷冰冰地对我喊道:“你不是雪柔,雪柔是我妹妹,我妹妹早死了!你是卫子夫,是小狐狸精,是勾走我丈夫的狐狸精!卫子夫,你陷害我!你会遭报应的!你们放开我,我自己会走!”她甩开侍卫的手,高傲地扬起头,像一只宁死不屈的火凤凰。

“哎呀!”不知怎的,我忽觉一阵难忍的头痛,整个脑袋就像要裂开一样。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滑下,霎时,我便嘴唇发白,浑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我一般。“子夫!子夫!你怎么了?”他惊恐地看着我,我紧紧地胡乱抓住被单,却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他大叫道:“来人哪!快传御医!”终于,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失去了意识。

王太后的脸上露出了得意的神情,她抿了一口茶道:“隐忍?两个字说得轻松,做起来是有多么的不容易!不过忍过之后,方能知道当初自己的隐忍是一个多么正确的决定。”我沉默不语,片刻她又转头对我笑着说:“哀家看得出你是个聪明人,哀家也喜欢你这个儿媳。你那个披香宫到底还是太小了,哀家想叫你搬去椒房殿你意下如何?”

她有些怕怕地看向我,忙不迭地回道:“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我一定好好养育去病!”看她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也得亏了去病是跟着卫青长大的;否则摊上这么一个娘,还有一个懦弱的赌鬼亲爹,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娘,娘……”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