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女子盈盈一笑,那容颜分明在哪里见到过。我惊诧着,她却已经婉婉开口吟唱起来:“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可是我现在担心的还是去病的安危。我对卫青说道:“陛下没有立刻就杀了我,就说明他至少暂时不想再追究此事;可是也难保以后不会追究。我还好,我有据儿他们,可是去病就不一样了。说到底去病在他眼中现在就像一个拔不出的肉刺,我现在真的担心,他有一天会一怒之下杀了去病。你可要替去病想想办法呀!我已经失去了他一回,实在不想再失去他了……”

他愣了一下,一时不知该如何回答我,皱了皱眉头,问我道:“姨母为何突然这么问我?什么叫……心里有没有?”“就是……就是问你喜不喜欢妍儿?”他不明白我为何会这么急切地问他这个问题,于是便对我说道:“喜欢啊,妍儿、娟儿、媚儿,都是我的妹妹,我当然都喜欢啦。姨母,您怎么了?”

刘彻揉了揉脑门,无奈地叹了口气,道:“看来,有些事情,朕是不得不做了。”我不解地问他道:“什么事情?”他摆了摆手,对我道:“明自然就知道了。”

可是,小狼怎么会突然死去呢?我和春长等人忙跟着据儿过去查看。春长看后,惊恐地对我说道:“娘娘,小狼它……它是被毒死的!”“毒死!”我惊叫道。我顿时感到背后一阵寒凉。皇宫内院,怎么会好端端的有人要毒死一只狗?我看了看四周,生生的咽了一下,仿佛杀机就伏在我的身边。

芍儿躺在床上,脸色蜡黄,见了我和卫青,她这才面露喜色,挣扎着想要坐起来。丫鬟便扶着她,半歪在了榻上。去病站在一旁一言不发,见母亲这个样子,他不由地也流露出难过来。只是这对母子从来都不曾如其他母子一般亲亲热热过,去病只是难过地看着,却始终欲言又止。

她忽然眼前一亮,抿嘴一笑,一脸崇拜的样子,对我说道:“听说父皇封了哥哥为冠军侯呢。我还听说他杀了很多很多匈奴,听说长安城的百姓都夸他是个大英雄。说他……是少年英才!”看着她一脸沉迷的样子,我没好气地开门见山地问她道:“左一句听说右一句听说,你到底都听说些什么了?别以为我不知道?说吧,是不是看上人家了?”

我望着她如水月的杏眼,温和中带着冷艳。心中竟有几分佩服起这个女人来:我知道她一直以来对卫青的心思,也许起先只是疼惜这个比她小那么多的少年;再到后来的赏识这个人才;直到这个少年在她的眼前慢慢长大,成为一个叱咤风云的人物。她对他的感情再也不是从前那般的怜惜而转为青睐。她一直是那么一个高高在上、矜持端庄的女人。卫青林中遇险那次也好,被刘嫖绑架那次也好,这个女人每一次都是竭尽全力地去救他。也许在她的心中,这个少年早就已经悄悄地住进了她从不对人敞开的心里。

他一挥袖子,将案几上的瓶罐摔碎在地上,怒气冲冲地对我吼道:“我知道在你眼里,朕是如此不堪的一个人:心狠手辣、无情无义,为了江山权力不折手段。可是不然呢?朕也希望自己只是个布衣俗子,过着平凡夫妻的生活。可是朕不是!朕生在帝王家,从一出生起就注定了要去面对前朝、后宫的种种阴谋!我不娶阿娇,娘和姐姐就只能一辈子待在淑顺阁那个鬼地方孤独终老;我不废阿娇,那你就得死、妍儿得死、后宫的所有其他女人随时都会死,都要看刘嫖那个女人的脸色;我不杀那些大臣,那些大臣反过来就要朕的江山。你以为刘安他们夺了朕的江山,会对朕网开一面吗?你大错特错!他只会比朕更狠,你愿意看着据儿他们去死吗?”

“是啊,臣走了这么多年。这景没变,很多人和事却都已经变了。那时我记得一起来的还有卫青,这次卫青没来,却有张大人。”张骞看了看我,又看了看刘彻,神秘地笑了笑,拨了一把琴弦,发出流水一般动听的声音。刘彻笑着打趣道:“朕记得你以前说过你一定要找一个和你一样精通音律的女子,最好也美得如她的琴声一般。可你现在的这个女人,是个匈奴人,长得也着实一般。既然她是伊稚斜硬塞给你的,如今你已回到长安,何不再娶一个?朕给你寻好的来!”

只见他高昂着头,拍着自己的胸脯对我说道:“姨母,我都快十五了!不再是小孩子了!”快十五了?我一愣,旋即苦笑着,转头望着镜中的自己:去病都快十五了,原来我早已不再是那个长乐坊一曲歌罢红遍长安的香盈袖;亦不再是风华正茂略带青涩的家人子。从夫人再到皇后,从妍儿到据儿,原来我在这汉宫之中已经不知不觉走了这么远。我情不自禁地抚上自己的眼角,不很清晰的铜镜,看不清我的肌肤上是否已经有了浅浅的细纹。我不禁哑然笑道:“原来我早已是三十出头的年纪了。”

许久,他才开了口,对我道:“我们之间的恩怨,是我对不起你。你放心,我只要刘陵平平安安地跟着我走,我不会伤害你的性命。如果你不答应,那我就只好手下无情。要怪就怪老天这样的安排,要怪就怪你的夫君刘彻对我淮南太过无义。”我苦笑着,对张汤说道:“张大人,按照他说的去做,放了刘陵吧。一切后果由我承担,我会去和陛下说。”

绿筠定睛看了看,松了一口气,惊喜地对我道:“娘娘,看来是个侍卫。”我点点头,她对着那人喊道:“喂!你是哪个门的侍卫?”;绿筠的声音在长巷久久回荡着,那身影离我们越来越近。我疑惑地看着,他带着一顶斗笠,遮住了上半边脸,低着头,像是没有听见我们在对他说话一般,在我眼前与我擦肩而过。

“刘陵姐姐,你可还记得阿娇姐姐府上的陈雪柔?当年被逼婚,与你一道去了淮南国的陈雪柔?”“陈雪柔?”她喃喃地念着这三个字。她的声音里带着疑惑与不安,冷笑了一声,对我道:“哼!又是你们想出来的什么新花样吧?这个张汤还真能折腾!连这个都搬出来了。反正刘彻已经定了我父王的罪,还要审我做什么?该知道的你们都已经知道了,我不想让你们知道的,休想从我嘴里套去半分!告诉张汤,不用再对我手下留情了,直接弄死我算了。”

“不,我要就刘陵。我不能眼睁睁地看着她就这么落在张汤的手里被折磨至死!”我下定了决心,眼下只有一个人能救刘陵了。这个人虽说我很讨厌,可是毕竟权倾朝野,和刘陵也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只要他肯在刘彻面前替刘陵说话,说不定刘彻就能网开一面!

我抬起头来,泪水在眼里打转,“可是……可是臣妾事实上并不是卫家的人啊!臣妾是一个来路不明的人,这些陛下全部都不追究吗?”我的心如有小鹿在怦怦地跳着,我是一个从现代穿越而来的人,穿得莫名其妙。我到底会怎样我自己都不知道。如果有一天,我忽然消失在了这个时空里,他会怎么办?

江采女红着脸暗暗地吐了下舌头,倒的像个被姐姐训完话的妹妹一样,乖乖地点了点头。徐美人忙不迭地对我谦卑地说道:“夫人教训的是,妹妹一定谨记在心。”可巧绿筠端了茶水过来,听见江采女她们说的话,日前绿筠便不喜欢这批新进宫的家人子,这会儿又听见她这般说自己的主子,很是生气,于是什么话也没有说,重重地把茶放到江采女和徐美人面前的桌子上,险些摔了杯盖。

我刚欲开口说话,她两眼却忽然看向了我身后的空气,双手伸过去抓着,喊道:“骏儿,我的骏儿呢?他怎么不在?快!快叫他来!他被带走了是不是?他去哪儿了?”我想她现在是真的已经糊涂了,于是便劝道:“大娘,骏儿跟着他娘在陈府呢?您忘了?芍儿现在已经嫁给陈掌了。”

第二日近午,我正在院中陪妍儿看鱼儿嬉戏。绿筠便又气咻咻地走了过来。“我的小姑奶奶,又什么人惹得你了?若还是为着昨天的事情,你大可不必生气。”“可不是嘛,听说陛下昨夜去昭阳殿幸了一个家人子,就是那个王佩瑶!结果,今儿个一大早,太后就遣人过去封了她做夫人!夫人您刚入宫的时候,也不过是个上家人子,凭什么她一过来就是个夫人呢?夫人,您昨夜为何要让陛下走呢?”

他崇尚儒家,可以跟皇祖母祖孙反目;为了不让大汉的女子再像南宫公主那样嫁去匈奴和亲而日夜练兵马。他是一个有担当、有抱负、有胸襟、有气魄的大男人,他愿意用自己的生命去护卫他所爱的女子。你从来都不知道,因为你从来就没有用心去爱过他。

如果真是这样,那无论我怎么查也好,也根本无法帮阿娇姐姐翻案。因为陷害她的人根本就是想要置她于死地。“我张汤自问是个秉公办案的人,虽然皇后的案子还有很多疑点。可是就现在来看,物证直指皇后;人证死的死,走的走。对皇后实在不利,而陛下刚刚已经下令,不再追究这个案子,废后诏书已经拟好。臣也就只得作罢了。”

什么?我只觉得自己眼前一片黑,差点栽倒,绿筠忙扶住我。阿娇姐姐?怎么可能?怎么会是她?她怎么会用巫蛊之术来害我?难道她真的对我恨之入骨吗?就因为我得了刘彻的宠幸,替他生了三个女儿?

他抚上我的脸,我一眼看见他手上竟然有着几道触目惊心的伤痕。我撑着想要坐起,挣扎着问道:“陛下的手……”他看了一眼,笑着对我道:“没事的,一点小伤,骑马摔的。”我狐疑地看着他,他却扭脸,问御医道:“你快来看看,卫夫人到底好了没有?”御医替我搭了脉,拧着眉头想了很久,无奈地摇了摇头。

她欲拉过我同她一起坐,我低头轻声地说道:“臣妾不敢,臣妾岂敢与太后平起平坐。”她眯着眼睛看着我,满意地点了点头,道:“果然是个孝顺聪明的孩子。你过来吧,你现在肚子里又怀着我刘家的子孙,岂有让你站着的道理?”我依言坐了过去。

芍儿一指戳了戳他的后脑勺,喊道:“作死的小子!长公主是金枝玉叶,哪是你这等泥土身子能抱得的?”我没有理会她的话,而是抓起妍儿的小手轻轻地去挠挠去病的小脸,对妍儿说:“妍儿我们对哥哥说,‘哥哥还小,等哥哥长大了,长高了,再来抱抱’好不好?”妍儿甜甜地笑着,去病也开心极了。

我笑着同他一起看向远方,旭日东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