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情……”他在我面前“扑通”地给我跪下了。我大惊失色,忙扶起他,喊道:“你这是做什么?”他却纹丝不动地对我说道:“是芍儿和我母亲的错,是我们卫家对不起你。请受卫青一拜。”我无力地哭着,说道:“世间那么多对对错错,都是老天的安排。我又何必去怪你?要怪就怪我福薄,注定得不到,也拥有不了。你且起来吧,莫叫人看笑话了去。”

我终于知道了我昏厥之前,刘彻憎恶的那一句“这一切都是你自己造成的”。的确,我苦笑着,这一切都是我自己造成的,都是我自己咎由自取。可是他们呢?我的去病,我的妍儿,他们都是无辜的。就算一切都是我的错,可是老天啊,你来惩罚我就够了,为何还要来惩罚他们?

“皇后娘娘,陛下请您带着大皇子去未央宫一趟。”中常侍大人来传话道。我疑惑地问道:“可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中常侍大人低着头谦恭地说道:“这臣也不知,还是请娘娘先去未央宫吧。”我点了点头,带上了据儿,跟随着中常侍,一同去了未央宫。

“我……”他被我一时噎住了,生生地把话咽了下去。沉默了良久,坚定地对我说道:“姨母,您知道西域有一种马叫汗血马吗?这种马,奔跑过后就会流出血一样的汗,所以叫汗血马。在战场上,汗血宝马可以驰骋千里,睥睨纵横。可是如果将它养在城里,做为拉马车的马,甚至是驮东西的马,那它只能是一文不值。对于汗血马来说,能载着主人驰骋在草原上是它一辈子的幸事;即使最后是死了,那它也是死而无憾,因为死得其所。”

看着去病俨然一副将军的样子,芍儿看了看卫青,又看了看我,末了握住了我的手,对我道:“娘娘啊,去病也不小了,是不是可以求求陛下给去病指一门……”“哎呀娘!”去病一听这话,立马红着脸打断了芍儿的话,说道,“儿子还不想成亲!好男儿志在四方。我还要和舅舅一起去打仗。不把匈奴打回老家去,儿子誓死不成家!”

“母后……娘!”正值十三四岁如锦年华的妍儿虽仍是几分稚气未脱的脸,却已然有了小美人儿的样子。她从背后踮起脚搂住我的脖子,娇嗔着喊我道。一看她这副样子,我就知道准没好事,于是故意沉着脸问道:“怎么?是不是又闯祸了?”

西北的战事持续了近一年,大学纷飞的清晨,春长便为他带来了宫中传来的前线捷报:卫青带领着人马杀了匈奴的左右贤王,大胜而归;去病领八百轻骑兵斩获敌人千人。刘彻大喜,下令封卫青为大司马将军,去病为冠军侯,命特使去军中封位。而卫青那三个还在襁褓之中儿子,封6千户,长子卫伉为宜春侯,次子卫不疑为阴安侯,卫登为发干侯。一家皆封侯,这在大汉开国以来还是从来没有过的殊荣,更何况还是三个尚很年幼的孩子。

“你还是杀了他们。”

我偷偷地望向刘彻,却发现他也在看着我。我细细地品着张骞的这句话:能在一起最不易,莫要等到失去以后再悔恨。

“那你……”我担忧地问道。绿筠转而笑着对我道:“娘娘请放心,奴婢今生心中只此一人再无他念。奴婢亦不求能与之相伴,只要奴婢能看见他,哪怕只是远远地一眼就够了。奴婢只想一直在椒房殿里陪着娘娘,照顾娘娘。”我轻轻地抚上她的手,“傻丫头,一辈子陪着我,大好的韶华便都付给了这深宫高墙。”她苦笑道:“宫里的女人,哪一个不是韶华尽逝,终身禁锢在这深宫里?”

雷备冷笑一声,对张汤说道:“真不愧是张汤张大人,这么会功夫就召集了所有的人马,这样一来我雷备就是插翅也难飞了。不过你别忘了,我还有一个人在我手中。你敢动我和刘陵一根毫毛,我就立马拉这位皇后娘娘陪我们一起走。”“那就要看你有没有这个本事!”是他!我像在漫漫无尽的黑夜中找到了一丝曙光,刘彻,他来了,他来救我了。

我终于快到长巷的尽头了,平时不知走过多少次的地方,今晚在我的眼里却是那么的漫长。我气喘吁吁地捂着胸口,上气不接下气。这时绿筠从身后追了上来,她急急地边喘着气,边对我道:“皇后娘娘,您真是急死奴婢了。”她走过来欲扶住我,我一挥袖子欲甩开她,谁知却被一块青石扳倒,一个踉跄扭到了脚。

“我……”话如刺般哽在我的喉咙里,难道我要告诉她我成了刘彻的皇后吗?那个她恨之入骨的男人,那个害她变成现在这个样子的始作俑者,现在是我四个子女的父亲。我犹豫了一下,支吾着对她道,“我……我是椒房殿的宫女,求了皇后娘娘才让我来了这天牢里看你。”

“娘娘,娘娘!”绿筠气喘吁吁地跑了进来。我急忙问道:“打听出来了吗?”她忙不迭地点头,上气不接下气地对我道:“打听到了。刘翁主现在被关押在天牢,陛下正命张大人审问刘安谋反的事。”

阳春三月的汉宫,桃花开遍。我一步一步踏上未央庄严的石阶,那一袭华美的正红宫服,绣着金色的凤凰彩云。我知道,他在前面等着我;我微笑着走向他,那个许我一世承诺的男人。这一刻的我,仿佛是真正地步入婚姻。中常侍掷地有声地念着诏书,我与他一并坐着。

我淡淡地笑笑,对她道:“无妨。江采女快人快语,也不失为江采女的好。”那江采女自知失言,低下了头不高兴地嘟起了嘴道:“你们都笑我嘴笨,那天选家人子进宫,我肯定成了全皇宫所有人的笑话了,中常侍大人也笑我,连陛下也笑我。哎,这下我在后宫可怎么做人啊?尤其是王佩瑶你不知道她笑得那个样子,整个人都快笑得倒到后面去了,哼,等我哪一天也做了夫人,我一定饶不了她!”说完握紧了小拳头,一副咬牙切齿,摩拳擦掌的摸样儿。

“盈袖!”她忽然又拉住了我的手,瞪圆了眼睛看着我,看得我心里直发麻,对我道,“骏儿他是……是……”她深吸了一口气,却再也没能提上来。她就这么睁着眼睛去了,像在人间还有未完成的心愿。巧娘凄厉地大叫了一声:“娘!”接着卫青也从门口跨了进来,眼见这屋里的情形,心里明白了大半。他一言不发地重重地跪在了地上,面如死灰。

而此时他看我的眼神,就像一个满是祈求的大男孩。我想,他一定是想叫我生出一个像骏儿那样可以与他一起嬉闹的小子来吧。作为古代人,我又不能向他用科学来解释生男生女的问题。所以我只好笑着点点头。他小心翼翼地将我放到床上,替我盖好被子,对我道:“那朕今晚就睡在未央宫,你放心,朕不会去任何一个家人子那里。”

一重宫门,将我和她隔在两个世界。从此她的世界里,就只有这扇红门隔着的一方天地;而我的生命里,也不会再有她的痕迹。阿娇姐姐,你说他是个很值得爱的男人,可是你忘了,如果他永远都不会爱你,那你那么爱他,又有什么意义?伤的永远都只会是你……

我找到了张汤,如今的他已经完全没有了那日我看见他时颓废,反而是一身精明干练的样子。只是那犀利的眼神,实在是叫人恐惧。想必什么样的犯人都会对这样一个审问官胆颤吧。“不知卫夫人来找臣有何事?”“本夫人想知道那日甘泉宫的宫人你们有没有抓来一一审问。”

“陈雪柔!是你,是你陷害我!”我循着他的目光看去,阿娇被两个侍卫抓着,挣扎着对我骂道,“本宫根本没有做这种事!本宫也不屑做这种事!本宫是大汉的皇后,你们凭什么抓我!”张汤义正言辞地对她厉声喝道:“臣不管你是什么人,天子犯法与庶民同罪,皇后也一样!”

“子夫,你怎么了?”我一愣,见他叫我,立刻回过神来,笑着说道:“没有,臣妾只是有些困了。”他一笑,大手紧紧地搂住我道,“这些年多亏了有你在朕身边。还有朕的那些死士。张骞走了,现在还有卫青。朕早看出来了,你弟弟卫青是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等时机成熟了,朕就……”

她轻轻叹了口气,道:“你啊,就是太老实了。什么都不晓得去争,要是别的女人怀了孕,巴不得天天烧香祈祷老天赐一个龙子才好。”我平静地答道:“在后宫里,帝王的宠爱甚至儿子都不是能让人屹立不倒的法宝,唯有隐忍沉静,才是活下去的不二法则。这……也是母后教给臣妾的。”

“好养活些?”我气不打一处来,瞪着她道,“都是你的儿子,后嫁的夫生的就可以天天抱着,以前生的就可以放养着?你知不知道,你今后这一世的光耀都凭你的这个儿子!陛下给你赐婚,说白了也是希望去病将来做了大将军,出身能好些,不用跟着你再在平阳府里吃苦。我叫你一声姐姐,有些话,一家人我不想说的太明白。你最好心里清楚。”

算了,就让他多睡一会儿吧。这些天朝中的事情已经够他心烦的了。刘彻重用董仲舒,信他的“天人感应”,独尊儒术;偏偏西汉初,天下推崇的是黄老之学。窦太后那边就这样与这个孙子相互僵持着。也许在我这里,他才会找到他想要的宁静吧。没有显赫的家世,没有做朝臣的父亲。没有朝政的纷争,这恰恰是一个帝王最需要的后宫。

我舒了口气,道:“原是这样,人回来就好。”忽然,我又想想起了什么似的,问他道:“那……陛下打算如何处理窦太主那边的事?”刘彻走过来,握住了我的手对我说:“朕来你这儿,就是要跟你说此事。刚刚,朕已经去了太皇太后宫里,质问了姑母;人证都在,她也只好承认了。的确是为着你和阿娇的事。以前无论她怎么闹也好,今日之事,朕绝对不可以再纵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