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刑司便传来了福昌已招供的消息。按照他的供词,张汤已经派人去秘密核实了此事,基本已坐实了王佩瑶指使茜儿下毒毒害据儿的事。看来,宫里要有一场大风波了。

“你舅舅也是为了你好。战场上刀枪不长眼睛,你还年轻,再历练几年出去也不迟。”我心中窃喜着对他道。“不迟?姨母,你知不知道那些匈奴不把他们打回老家去,他们是会得寸进尺的!伊稚斜更不会善罢甘休。”他气急败坏地握紧了拳头。我白了他一眼,心里感慨道:还真是年轻气盛的年纪,冷冷地对他道:“大汉难不成就你一个可以上战场杀敌的将领吗?”

芍儿叹了口气,对我们道:“唉,你们不必替我担心了。我这个身子我自己知道,活不了几天了。”“不会的!姨夫现在封我做冠军侯了,我会给娘请全天下最好的大夫来,一定能治好娘的病!”去病在一旁坚定地说道。芍儿欣慰地看了看去病,几乎欲流出泪来。卫青也在一旁会心地笑了,到底还是母子俩。再怎么着,养育之恩大于天,血浓于水,隔阂也隔不了这层关系。

又是阳春三月,卫青军队凯旋而归。如刘彻所说,赐婚的诏书自那日起便派特使一路送到军营驻扎地。卫青没有反对,也没有表态,只是按照惯例谢了恩,回长安之后,便与平阳成了婚。这一对昔日的主仆结为伉俪的事情,一时间在皇宫里乃至整个长安城都传为佳话。

“不就是一个寡妇带着别人的三个孩子吗?”这句话从骄傲如她的口中说出来,是需要多大的勇气。我点了点头,对她说道:“那子夫就待弟弟先谢公主了。”她淡淡对我笑笑。看着那张美丽的脸庞,我心里顿时萌生了一个想法。

“你怎么了?”他看出了我的异样,我和他僵持着,没有说话。他久久地看着我,而我始终一言不发。许久,他才幽幽地开了口,对我道:“我们是夫妻,没有什么事情需要对彼此隐瞒。”“是吗?”我冷冷地看着他。他的眼中带着疑惑和怒火,强压着,问我道:“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张骞淡淡一笑,坚定地对刘彻说道:“臣今生只有木吉一个妻子,不会再娶别的女人。”刘彻诧异地看着他,他继续说道:“在臣最孤独无助的时候,是臣的妻子一直陪在臣的身边;她为臣生了一个儿子,照顾着臣一路,也跟着臣受了一路的苦,风餐露宿。更情愿背井离乡跟着臣来到长安。臣不会在此时对她离弃。而且……在臣眼里,她便是最通音律最貌美的女子。其实,我和木吉都知道彼此早已离不开对方。人生就这么短暂的几十年,谁都不懂明天会面临什么样的境地。能在一起最不易,莫要等到失去以后再悔恨。”

见她如此伤情,我也不好再问些什么,只是觉得心中隐隐作痛。为什么女子都会为一个男人而如此伤怀?爱亦难,恨亦难,喜怒哀乐都随着那个人而变换,直至失去自我。而男人呢?他们会为一个女子如此吗?不,他们不会,因为在他们的眼中,江山比女人重;家国比女人重;忠孝比女人重;名利还是比女人重……女人如衣物,连孔圣人都如是说,更何况这些凡夫俗子。左不过都是一样的想法罢了。

张汤对着身后一挥手,一个狱卒走了上来,打开了刘陵身上的锁链。兴许是绑了太久的缘故,刘陵一个腿软,没有站稳。“陵儿!”他心痛地喊道,“我没事。”刘陵走了过来。看来这几天的审讯,张汤真的没有对她做什么。所有人都随着张汤渐渐退了出去。出了天牢,我这才发现不知什么时候,外面已经聚集了大队的人马,上林苑的羽林军、弓箭手一排一排将这里围得里三层外三层。

“娘娘!娘娘!您慢些!”身后传来绿筠气喘吁吁的声音,我却全然不顾,此时的我只想逃离这个地方。没有身后的绿筠掌灯,我迎着月光,向长巷的尽头跑去。长安的月啊,我多想逃离这个鬼地方,回到原本属于我的那个世界。没有尔虞我诈、没有无休止宫廷斗争、政治斗争、也没有那些纷纷扰扰的爱恨情仇。那样的我,便还是一个简简单单的小歌手,漂在寻梦的北京……

我急急地走过去,靠近她,拨开她的长发,对她颤抖着说道:“刘陵,你看看我,我真的是雪柔!你不记得我了吗?”她睁大了眼睛,盯着我良久,忽然惊喜地大喊道:“雪柔,真的是你啊雪柔!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不是离开长安了吗?我去长乐坊找过你,那儿的老板娘说你早就走了,不知下落。你怎么会在这里?”

释然之后,平静的日子却只过去了不到一月,我便从宫里得到了一个震惊朝野的消息:刘彻下令杀刘安、废黜淮南国;刘陵刘翁主一怒之下杀了武被,伤了雷备。

我满怀期待地看着他的眼睛,他对着我摇了摇头:“朕不问你的过去,只要你的现在和今后。”我一把抱住了他,枕在他的肩头,泣不成声。从来,从来就没有一个男人给过我任何算数的承诺,刘彻,无论你对我出于什么样的初衷,哪怕真的只是荒诞地信了钦天监的话也好。我都认了。至少,你给了我一个完整的家,四个儿女,安定的生活还有你的承诺。

徐美人大惊失色,慌忙着制止住江采女,惊慌失措地对我道:“夫人恕罪,江采女快人快语,平日里就是这样。这些闲言闲语也是从宫女们那里听来的。夫人您知道的,我们住在昭阳殿、明光殿,人多口杂的,什么人都有。还请夫人恕罪。”

“陈掌?他娘?”卫母喃喃地重复着我刚刚说的话。末了又大声抽泣起来,重重地捶着被子、捶着自己的胸口喊道:“老天爷啊!我作孽啊!自作孽啊!我一辈子没有做过亏心事,就这么一件,我知错了……可怜我那孙儿……”她这么胡言乱语着。巧娘也走过来拉住她,在她背后轻轻地顺着。

刘彻惊喜地抱着我,在原地转了一圈,我俩笑着。末了,他停下了,惊喜地盯着我,对我说道:“子夫,这次,你给朕生一个皇子好不好?”我哭笑不得,我知道他不是只爱皇子不爱公主的君主。对妍儿她们三个,他也是百般宠爱。可是毕竟对于一个登基好几年的帝王来说,没有儿子继位,确实是一件危险的事情。万一有个三长两短,弄不好这皇位就要落到外人的手里去。

也许,一切从小的时候就已经注定了。还记得我对你说过,我是娇,你是柔;如今,这前半生的娇都让我给享尽了,这柔还是你来给他吧。他想要的柔,我今生都给不了。不要再来看我,我不想怨你,也不想再见到你。”

我不禁喜出望外,总算是有了点头绪。我谢过了卫青,便拉着绿筠要去天牢。忽然,他从背后叫住了我,我好奇地转过身。他看着我,对我说道:“姐姐,有些事情,不知道的比知道的好;糊涂点比明白的好。你自己也要小心。”我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前方,浩浩荡荡的一队人朝这边走来。为首的正是那日在酒肆见到的那人,身后还跟着中常侍。他见了我迟疑了一下,中常侍对我行礼。他听罢,猜出我便是卫夫人,于是大大方方地对我说道:“臣张汤见过卫夫人,卫夫人万安。臣,已经寻得了用巫蛊之术置夫人于死地的人。”

我顿觉头疼,历史不好好学的下场就是给百姓招来了一个如此残忍的人。我不禁后悔刚才和刘彻提起以强硬手段治国,听说那个张汤审犯人的手段极为残忍,难怪上次看他就觉得他这人看起来很阴厉,果然相由心生。我心里懊恼着,他见我不做声了,奇怪地问道:

在我眼里,她早就已经不是当年那个温顺与世无争的王美人。人一旦有了权力,就会想要得到更多。只要存在了第一天,就会越来越膨胀,女人也一样,后宫里的女人更是如此。她看着我的肚子,笑着问我道:“这次能否给我刘家生个皇子啊?”我直言不讳:“能不能生皇子子夫听天由命,不敢造次。”

“芍儿姐姐真是好忙啊。一边要照顾着新生的儿子,一边还要带去病来进宫。”她听出了我语气中的不悦,有些尴尬地笑笑,朝去病招了招手,去病不满地看了她一眼,不情愿地挪了过去。她绾了下鬓边的发髻,无奈地笑笑说道:“这……也不忙,就是陈家那小子太小了。我寻思着去病大一些,又能跑能跳的;平日里跟着他舅,爬上爬下,没个正行,好养活些。”

午后难得的好阳光,刘彻下完朝,便径自来到了我的披香宫。他的风寒久久未愈,御医诊治过后都说无大碍,只是需要静养。只是静养了这些日子,都未见大好。他歪在榻上,竟沉沉地睡去。看着他熟睡得像个小孩,不知怎的,起先我对这个男人的厌恶竟渐渐消失。他闭眼时舒展的眉,微微上扬的嘴角,我忍不住想要伸出手去抚摸他的脸颊。却在刚伸出手的那一刻,又缩了回去。

许是看出了我的不解与着急,他便安慰我对我道:“你不必心急了。卫青他已经到了家,身上的伤已无大碍。这小子还真是命大!本来那些人将他掳走带上马车之后,是要将他载到荒野然后杀死弃尸。他半路上与那些人搏斗,跳下了马车。幸得公孙敖的相救,才得以逃脱。因受了伤,又惧怕那些不明身份的人再次追杀,所以就躲了几日。这才敢出来现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