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完,他便转身离开了椒房殿。我望着他倔强的背影,心生无限感慨。却又蓦地觉得这背影隐约有几分熟悉,好似在哪里见过似的。“去病哥哥!”妍儿急急地跑过去,拦在他的眼前,满眼期待地对他说道:“哥哥,你看我今天穿得好看吗?”去病看了妍儿一眼,点了点头,便头也不回地离开了椒房殿。“哼!”妍儿气得一跺脚,将手中的芍药花重重地摔落在地上。唉,这个丫头。我刚要去安慰,忽然,据儿哭着从屋中跑了出来,对着我喊道:“母后,我的小狼死了。”

我们一行一同来到了陈掌的府上。这陈掌倒是个老实厚道之人,对去病也还算好,并无后爹的凶狠。话又说回来,如今去病十七岁便封了侯,比陈掌的俸禄还要多,还要有威望,又有谁敢慢待他?

她一听急了,忙从我身后跑到我跟前,睁着两只无辜的大眼睛,望着我辩解道:“哪有?我最近几天都很听话的,不信你问绿筠姑姑。”我看了看绿筠,她笑着点了点头。我憋着笑,还是将信将疑地看着她。这个鬼精灵,那么眉眼,从小倒还觉得有几分像我,这几年反倒越长越像她父亲了。尤其是这个倔脾气和不服输不低头的劲儿,父女俩真是如出一辙。

我不知她说这话究竟是何意,芍儿也觉得此事更是不合规矩,于是赔着笑脸对她道:“长公主这真是说笑了,哪儿能让您这千金贵体来带着三个犬儿?”“谁跟你说笑了?本公主是说真的。”她冷傲地看向我,叹了口气,缓和地对我说道,“交由我吧。其他事情等卫青回来之后再说。”

他冷冷地看了我一眼,迅速别过头去,平静地对我道:“你都已经知道了。”他忽然转过脸来,一把捏住我的手腕,狠狠地盯着我问道:“你是怎么知道的?你竟然叫人去查这件事?你敢查朕!原来在你的心中竟是如此的不信任朕!”最后一句他几乎是咆哮了出来,一把将我推到了一边。

有情人终成眷属,我和刘彻的脸色都不大好看了。我想若不是因为张骞回来,我是不会坐在这里和他一起吃饭的。刘彻笑笑,继续和张骞讲着:“张骞啊,你是我大汉的英雄。这么多年了你也不容易,你有什么心愿尽管提,朕一定会尽力满足你!”张骞举起面前的杯盏,对刘彻道:“张骞别无他求,只想和陛下再如先前那般,和故人们一起去溪边石畔,面对湖光山色再演奏一曲。”刘彻哈哈大笑,道:“就这点要求?好,朕一定满足你。”

我深深地叹了一口气,是啊,这宫里的女人,无论太后也好、皇后也好、妃嫔也好、宫女也好……哪一个不是将这大好年华都付之东流?忽然,一声嘹亮的“姨母”打断了我的思绪。我不禁喜出望外,对绿筠说道:“快,去门外看看,是不是去病来了?”“姨母!”声音渐近,一个小小少年挺拔的身姿出现在我眼前。绿筠笑着对我道:“娘娘您看,这奴婢还没出去迎着呢,他倒先进来了。”

他沉默了良久,对她说道:“在我心里,只有一壶清酒、一树梨花。”我看到刘陵听到这句话后,刚才阴冷的目光里有一丝晶莹的东西在闪动。“平时我总是任由你一意孤行,也许一辈子我都可以任由你一意孤行;不过今天,就让我一意孤行一回,我要带你走。哪怕是孤注一掷。”剑锋向我逼近,锋利的刀锋触碰到了我的脖子,我感到一阵凉意,刀锋上渗出血珠。我忍不住轻哼了一声。

“哎呦!”我疼地叫出声来。绿筠忙将宫灯搁在地上,过来扶住我。“娘娘,娘娘!您……”我对她摆摆手,说道:“我没事,走吧。”兴许是刚才跑得太急的缘故,额头上已满是汗水。绿筠刚扶着我走了一步,我便又疼得大喊一声。这下可真急坏了绿筠,来的时候我随身就只带了绿筠。她急得前后看着,想去喊人,却又不放心将我留在这里。

角落的十字架上,五花大绑着一个披头散发的女人。牢狱恭恭敬敬地对我道:“皇后娘娘,这就是刘翁主了。”刘陵?那个十字架上的女人?我心里不禁一阵钻心的痛,昔日里那么英姿飒爽、资质超群的刘陵,竟变成了这个样子!“刘陵!”我忍不住大喊道,朝她扑了过去。

“啊!”我只觉得眼前一黑,跌坐在席位上。“娘娘,您怎么了?”绿筠忙过来扶住我。我近乎绝望地想着:刘陵落到了张汤的手里,恐怕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了。刘陵啊刘陵,你为什么要这么傻?茜儿在一旁不无担忧地对我道:“皇后娘娘,恕奴婢多句嘴。眼下淮南王谋反的事情已经坐实了,陛下正在气头上。旁人多都来不及,您怎么反倒叫绿筠去打探刘翁主的消息呢?”

“子夫。”他握上了我的双手,“朕说过,朕今生只想与你一人共看江山如画,所以朕的江山也只想由你的孩子来继承。朕小的时候,先帝疼爱荣哥哥,朕和姐姐自幼便住在淑顺阁那么远的地方;母后一辈子看似与世无争,实则为了朕忍气吞声多年,才等到朕亲政的这一天。朕要朕和你的孩子从一出生就享受太子的荣华,朕还要为他请最好的太傅。朕就是要诏告天下,刘据是朕的嫡长子!朕,要你做朕的皇后。”

我不禁感到有几分可笑,心说:以王佩瑶现在那气焰和恩宠,还想以后饶不了她,到底谁饶得了谁呀?王太后以前有句话说的对:韬光养晦。可惜,这些女子都不能懂得这个道理。

这时,卫母却忽然睁开了眼,一只枯槁得如枯树枝一般的手艰难地抬了起来。卫青从床边让开,我走了过去,对她叫道:“卫大娘,还记得我吗?我是盈袖啊,我来看您了。”卫母盯着我仔细地端详着,忽然,挣扎着就要坐起。我惊慌失措地就要去扶她躺下,她却抓住了我的手。本以为她病了已久,应该没多少力气才对;此时不知怎地,她的力气却大的惊人。

“不,陛下若是想叫臣妾放心的话,就去昭阳殿吧。”他的眉紧皱着,像在犹豫,像在思考。我抚摸着他俊逸的脸颊,不舍地对他道:“陛下去吧,陛下从来都不是臣妾一人的。陛下是天下苍生的,自然也是这后宫里每一个女人的。她们都在翘首以盼,不要叫臣妾为难的好。”

“不,他不爱我,他从来就没有爱过我。”这一点,我真的从来没有动摇过,“刘彻他不爱我,他爱的只是那个能给他带来太平盛世的女人。他信了钦天监的话,说我可以母仪天下,他不希望我这样的女人落到别人手中去,夺了他的江山。他爱的是他的江山。姐姐,难道这么多年你还没有看明白吗?你为了这样一个男人值得吗?”

他微微一笑的,道:“据臣所知,甘泉宫里凡是伺候皇后近身的宫女和宫人,昨日也暴毙;其他的宫人也都出宫去了,不知所踪。”我像迎了当头一棒,脑前一片空白,“暴毙?不知所踪?也就是说,什么证据都没有了?只有那个床底下搜出来的布偶?”我喃喃地自言自语。

“夫人饶命啊!奴才没有不想告诉夫人。奴才也是刚刚才道听途说,想要跑去看热闹而已。”“看热闹?你胡说!前方就是甘泉宫,你们敢去甘泉宫看热闹?本夫人看你是活腻味了!”我故作恶狠狠地瞪着那宫人对他说道。

“哎呀!”不知怎的,我忽觉一阵难忍的头痛,整个脑袋就像要裂开一样。豆大的汗珠从我额头上滑下,霎时,我便嘴唇发白,浑身像有千万只蚂蚁在啃噬我一般。“子夫!子夫!你怎么了?”他惊恐地看着我,我紧紧地胡乱抓住被单,却抑制不住地叫出声来。他大叫道:“来人哪!快传御医!”终于,我实在是支撑不住了,失去了意识。

一时间,整个内外朝的某些大厦呼啦啦地就像崩塌了一样。这里面受影响最大的恐怕要属刘嫖了。她唯一的靠山死了,女儿不得宠,自己这个女婿又和自己僵持着,早就对她一肚子的意见。现在,只怕日子会越来越不好过。

她有些怕怕地看向我,忙不迭地回道:“是是是,夫人教训的是。我一定好好养育去病!”看她那一副畏畏缩缩的样子,我叹了一口气,也得亏了去病是跟着卫青长大的;否则摊上这么一个娘,还有一个懦弱的赌鬼亲爹,真不知会变成什么样子。“娘,娘……”一个甜甜的声音传来。

我想,张骞对南宫公主的念念不忘,他心中应该是有南宫公主的。为了一个美丽的身影,甘愿踏上未知的的旅途。有的人,一生做了无数次承诺,却从来没有兑现过;而有的人,没有做过任何承诺,却可以为之真正地行走在路上。去吧,张骞,我们在长安等着你归来。

如今,朕已经不是那个初登基,毫无用处的小皇帝刘彘了。这么多年,她刘嫖一手遮天,得了全天下的好处难道还不够多吗?她算计朕竟然算计到朕的后宫里来,难道朕还要眼睁睁任由她这样下去吗?那朕岂不成了傀儡?朕可不愿做惠帝那样的皇帝。所以更不能纵容宫里出现第二个吕雉!她今日可以派人绑了卫青;明日也照样可以对朕身边的任何其他人下手。这种事情绝对不能再发生第二次。”

我深吸了一口气,冷静了一下对她道:“平阳公主今天也在宫里。眼下只有去求求她,再求求陛下才能救得了青儿。你赶忙出宫,去把看到青儿被掳走的那人找来,我有些话要当面问问他。”芍儿一听说我肯帮她,忙点点头,对我道:“不用出宫去找。那人是对街李二家的那口子,中午和她们家李二往宫里御厨房送食材;每日都要运好几趟,现在应该还没走。”

我在她的话中听到了凄凉和绝望,一个出身如此高贵的女人,又做了皇后,却落得个夫君不爱的下场。她对刘彻,只怕是倾注了太多的爱,多到他无法去承受。男人总是这样,对那个与自己同甘共苦、在自己不得志时给予自己帮助的女人遗忘,得志时去追逐一生的红颜。阿娇姐姐,你是把江山给了他,可他有了江山,还会要你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