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痛苦地闭上了眼睛,对卫青说道:“你先回去吧,今儿我有些不适,改日再和你叙叙家常。”他见我这么说了,也就不好再去推脱什么,于是便担忧地看了我一眼,退了下去。难道这真的就是宿命?“母后,母后,妍儿想出宫去找去病哥哥玩儿。”突然,一双稚嫩的小手轻轻地拉了拉我的衣袖,我心里最柔软的地方被这双小手触动着。

元朔元年,新春的汉宫洋溢着一片祥和和喜悦。传来的不止是卫青打了胜仗的捷报。刘彻封卫青为关内侯;而我,终于为大汉带来了本朝的第一位皇子。如刘彻所愿,我为他生了一个儿子。他是那么的高兴,简直是欣喜若狂。他为皇子取名刘据,并命人做了《皇太子赋》,建立神祠、大赦天下。

我笑着对她们道:“平日里也没有见过两位妹妹,不知来披香宫可是有什么事吗?”江采女东看看西看看,摸摸这个又摸摸那个,还小拳头敲了敲榻上的香木小几,惊喜地对我说道:“姐姐,你这儿可真好,相比较来说,我和徐姐姐住的明光殿就差远了。”

我牵着妍儿的小手走了进去,经过巧娘的身边,心里感慨万分:既是为卫青也是为这女子。如卫青这么一个论才论貌都没得说的人,娶的妻子竟然是一个农家女子,到底是不相称;而历史上卫青最后是娶了平阳公主的,那这女子便要么是被休了要么就是命不长。可怜卫青后来成了大将军,光耀门楣的时候,作为糟糠之妻却无福享受。

我也凝视着他的眼眸,满是留恋和不舍,却不得不对他说道:“可是,那些女子也是无辜的。她们进了宫,如果陛下从来都不会去临幸她们,那她们就只能老死在宫中,红颜变白发,那臣妾岂不是罪孽深重?臣妾从来不否认阿娇姐姐对陛下的爱,可是生在这帝王家,谁都有着身不由己的时候;而作为帝王的女人,谁又都有着无可奈何的时候。陛下对臣妾的心意,臣妾今日已明了,这就够了。还请陛下今晚不要留宿披香宫的好。”

于是我便问道:“不知这位黄门以前是在哪个宫里当差的?怎么觉得是个生面孔?”“哦,奴才原先是长信宫里的人。”我心里冷笑着:我说哪里来的这么嚣张的奴才!原来是她宫里的,这也就难怪了。想必他来长门宫当差,不止是守门这么简单吧?

我低声问道:“皇后的事情你听说了吧?此事你怎么看?”他皱了皱眉头,道:“说实话,虽然皇后上次指使刘嫖来害我,可是一码归一码。臣不太相信此事乃皇后所谓。只是……”“只是什么?”“只是这里面的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

绿筠疑惑地摇了摇头,道:“奴婢也不知,想必是因为夫人前几日受了巫蛊之术的缘故吧。夫人也知道的,宫里有些宫女宫人们,闲来无事就喜欢四处嚼舌根子。鬼神之说又一向神秘,她们也就说说罢了。夫人,要不要我去抓几个来,杀鸡儆猴吓吓她们?”

他大喜过望地看着我,道:“子夫,真没想到,你对治国还有这么好的见解!”我心里暗自咂舌,法德并进,还不是从历史书上学的你?于是便对他说道:“臣妾哪里懂得治国,只是说说自己的看法而已。臣妾不想看着陛下这么神伤。”

我面露难色,对他道:“可是……如果臣妾这一胎还是公主怎么办?”他深情地看了我一眼,微笑着对我说道:“那又怎样?朕又不会怪你。生皇子还是公主自有天命。倒是你真的很难得,后宫里的女人哪个不盼望着独得盛宠,巴不得一直生儿子的好。你却一直都不恼,看得出你对妍儿、娟儿也都是那样的疼爱。”

只见他嘟着嘴,不高兴地对我说:“我娘啊,她每天都抱着弟弟,不抱我的。去病喜欢姑母,不喜欢娘!”这个芍儿!早年就是这个样子,怎么现在还是这样?如若没有去病,恐怕她也不会有现在的日子!即使是恨这个孩子的父亲,可毕竟孩子是无辜的啊,怎么能对自己的亲生儿子这样?

张骞不慌不忙地道:“奴才当然敢,因为在张骞的心中,陛下和夫人永远都是我最好的友人。更何况,在张骞看来,琴远比人更重要。奴才只管抚琴,看人和听歌,那都是陛下的事。”我和刘彻都忍不住笑了,刘彻更是指着张骞对我道:“这个张骞,这几年朕是越发说不过他了。放在这宫中,迟早朕会要了他的狗头。还不如早点遂了他的心愿,放他西行。”

“美人!美人!”绿筠惊喜地从门外跑进来,“中常侍大人说人找到了!”我惊得差点没站稳,茜儿忙上前来扶住我。我已顾不得头发晕的自己,忙抓住绿筠问道:“你快说啊,到底是怎么回事?是不是卫青已经找到了?”绿筠气喘吁吁地点了点头,道:“是啊!听说,他人已经到家中了!”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心里的一块大石头总算落下了。老天啊,看来你还是不糊涂的!

她一边嘤嘤地哭着,一边抽抽搭搭地摸着眼泪说:“今儿个一早,他照例去上林苑陪皇上骑马去,每日都是不出未时准会回来。可是,这已经快傍晚了,还是不见踪迹。”我听了,稍稍松了一口气,道:“哦,这你别急,只是晚了一会儿而已。兴许是去了什么别的地方,天黑了也就回去了。一个大男人不会出什么事的。”

他对我用的是“我们的女儿”,让我心里有些不自然又感到说不出的安定和温暖。我欣慰,我不但将她带到了这个世上,更给了她一个应有的名分。她是大汉的长公主,会过着锦衣玉食的生活,她会过得很好,至少比她的母亲要好的多。听着他的“训斥”,我没有做声,只是一脸满足地看着他怀中的孩子。

我的心像被放在火上煎熬着一般,等待着中常侍的信儿。这一刻,我抱着她,那么贪恋她婴儿特有的气息。忽然,我听到了院中有好大一阵动静,茜儿急急慌慌地从门外跑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地喊道:“不好了,家人子……皇……皇后娘娘带着一群宫人过来了……”还没茜儿把话说完,门猛地被人撞开,冲进来一队人马,一个正红流金的身影矗立在我眼前,指着我咬牙切齿地厉声说道:“贱妇有违宫规,与人私通诞下孽障!来人!给我就地正法,母子俩一个都不许留下!”

“你出宫以后,有何打算?”我问她道。萱儿低下了头,擦了擦眼角的泪水,小声地说道:“奴婢的籍贯在淮南,有一年闹饥荒,跟着爹娘来到长安。后来娘一直病怏怏的,家中还有弟妹要养,没办法,这才进宫做了宫女。奴婢出宫之后,先医治娘的病;爹听说,这两年,老家那边风调雨顺的很,所以打算再回老家去。”

我已让萱儿去替我在中常侍大人那里打点,那么多的东西,他应该会动心。剩下来的就是等着信儿了。听萱儿这几日去探的口风,中常侍那边已经答应可以将我和她放在名单之中,出宫的日子就要来了。我有些激动,有些忐忑。

绿筠不解地看着我,道:“家人子为何会这样想?宫里的女人哪个不是精心打扮?好博得陛下的欢心?难得家人子还没来,陛下连夜便吩咐匠人特地给家人子新打制了这些首饰。这也是陛下对家人子的一番心意,家人子不戴,陛下看了会不会不好啊?”我淡淡一笑,道:“绿筠,那我问你,依你看来,这后宫里,哪个女人最大?”绿筠想都没想便脱口而出道:“当然是太皇太后了,其次是太后娘娘,再然后是皇后娘娘。”

他仔细想着我的话,没有回答我,也没有继续追问下去,慢慢地松开了扼住我的手。这时,门外却传来了春长结结巴巴的声音:“皇上……您……”刘彻很不耐烦地问道:“什么事?非得现在来说?明日再说吧!”“这……”听得出春长很为难,而我正好也在想着怎么打发这位天子走人,何不趁此来个顺水推舟?于是便对他说道:“皇上,这位宫人也许是有什么要紧的事情,否则也不会在这个时候来打扰您。您还是让他把事情说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