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在后宫所有人都认为我生不出皇子的时候,刘据的降临,无疑是震惊了阖宫上下。一时间,我这披香宫的门槛又被踏破了。连着卫家又出了一个关内侯,就连王太后也如以前一般笑脸相迎地来我这宫里走动。说她完全是因为我生了一个皇子而重新忌惮起我来,到底是有些危言耸听了。我看得出,作为一个盼孙子盼了很久的人,她这个祖母是打心眼儿里疼爱据儿。

已入盛夏,天气一天天都炎热起来,肚子也一天天大起来。每当这时,我就分外想念待在清暑殿的日子,怀念那里的吟吟细竹,潺潺流水。也不知怎的,先前无论是怀着妍儿、娟儿还是媚儿,孕吐都不曾这么厉害过;这次不单单胃口不好,人也懒怠走动了。御医说从脉相上看、钦天监说从星象上看这一胎是个男胎。把刘彻乐坏了。我才不信呢,放在现代彩超也不一定准,才四个月就能诊出男女来?那占星的就更不靠谱了。

妍儿听话地点了点头。走进屋子,便闻到一股浓浓的草药味儿。记得那时我还在卫家的时候,卫母就一直喝着汤药。屋里陈设很简陋,我一眼便看见了躺在床上的卫母。卫青先走了过去,俯身轻轻地唤道:“娘,姐姐来看你了。”

“夫人!夫人!”茜儿急匆匆地从门外奔过来,一脸惊喜地对我说道:“陛下来了!”“什么?”我惊得叫出声。我刚要走向门口,刘彻却已经大步流星地走了进来。“子夫!”这一刻,我是多么的想他,想着想着,他竟这的出现在了我的眼前。我扑到他的怀里,他紧紧地抱着我。他的怀抱是那么的温暖,驱散了我身上的凉意。

似乎是屋外的吵闹惊动了屋里的人,我听见了一个熟悉而又冰冷的声音:“卫子夫?你来做什么?如果你是来看我现在有多惨,你看也看到了,你要还念及点过去的情分,就请回宫吧。”我一听急了,拍着门喊道:“阿娇姐姐!你别走啊!我不是来看你热闹的,我有话要跟你说。难道在你眼里,我们之间的姐妹情谊就真的无法挽留了吗?”

甘泉宫里查出的布偶,对了,我想起了容嬷嬷陷害小燕子时,就是买通了漱芳斋里的侍卫。这种事情,也就只有阿娇宫里的人才会有机会做。看来,要从甘泉宫着手。可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查着,放着我的身份也不方便。别人说不定更会误会是我陷害的阿娇。该怎么办呢?

忽然,我看见前面的宫人纷纷匆匆地跑着,神色也很匆忙。我实在是忍受不了好奇心的驱使了,绿筠看出了我的心思,慌忙拉住了一个急急跑着的宫人,大声质问道:“喂,你是哪个宫里当差的?为何事跑得这样急?见了卫夫人也不行礼,该当何罪?”

转眼妍儿已经七岁了,连媚儿也可以喊刘彻父皇了。当晚,他又一身疲态地来到我这里。我让绿筠等人抱走了三个女儿,此时的他已是心烦意乱。我很想为他分忧,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好。我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他搂着我的肩,叹了口气道:

可我又不能对他说,张骞没死,十三年以后他会回来的。我只好安慰他道:“陛下,要相信张骞吉人自有天相,定能逢凶化吉,平平安安地回来。”“但愿如此吧。”枕在他的肩上,我感到很踏实,却更感到这个男人身上背负的天下是有多么重,原来不止是女子需要一个安定的肩膀依靠;男子更需要一个温暖的怀抱去让他躲藏。

我按住绿筠的手,摇摇头,想必也是无意吧。我正寻着此人,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从假山后面蹦了出来,边拍手,边笑着嚷道:“哦!姑母被吓着喽!”一看是他,我便故意装作不高兴地嚷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来人,给我丢进池中喂鱼去!”“鱼嘴小,吃不着!”

张骞出使西域,这一别,他们一定没有想到会是十三年。我敬佩眼前这个看似年轻稚嫩、斯斯文文的少年,他才是真正的勇者。十三年的囚禁流浪生活,换来一条丝绸之路。我的耳边仿佛响起了驼铃声,那一望无际的大漠,满天的黄沙,如血的残阳狼烟。

得了刘彻的令,我心里依旧还是无法安定下来。如果真的是窦太主派来的人,她可以明目张胆地大白天去掳走人,还用着自己家的马车,自己家的人,丝毫不避讳。可见,像我这种身世的人,在她眼里简直就跟弄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天色已渐晚,我身在宫中,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我心里一惊,掳走!如果真是这样的话,那事情恐怕就不是那么简单了。可是青儿现在还只是一个平阳侯府里的马奴,又不是大将军。一没权二没势三又没财的,平日里本本分分又不会结什么仇家,怎么会有人来掳走他呢?“那人千真万确看见青儿是被一辆马车上下来的两个人给掳走了?有的话可千万不能乱说,否则连我都帮不了你。”

刘彻略一沉吟,边想着边说道:“这是自然。而且……”他环顾了屋子一周,笑着对王太后讲道:“母后,盈袖替朕生下了长公主,劳苦功高,朕可不能亏待了她。这清暑殿地处偏僻,照顾起来又不方便,朕打算晋盈袖为美人,搬到披香宫去住。您意下如何?”“披香宫?好啊,离未央宫近,离长信宫也近。”王太后此时满脸的喜悦,自然是儿子说什么都说好。

她一脸的不可置信,紧紧地盯着我怀中的婴孩,愣愣地怔住了。好半天,才缓缓地开口对我问道:“娘不是对我说我进宫之后,你就嫁人了吗?为什么?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她满眼的不解和怀疑,忽然,她像反应过来似的,指着我,满是愤恨地道:“是你!你就是那个平阳府里gouyin陛下的狐狸精!你为什么要进宫?为什么要来抢我的丈夫?你说啊!你明明已经嫁人了!”

萱儿一听说要放她出宫,立马给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地对他拜道:“谢谢中常侍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中常侍忙扶起她,看向我说道:“要谢就谢家人子吧。家人子,您多多保重。老奴就先行告退了。”我点了点头。

我向绿筠使了个眼色,绿筠心领神会,恼怒地走上前去质问道:“不知是哪个宫的黄门,深夜来我们清暑殿为何也不通报一声?”那宫人却一把推开了绿筠,我借着光看去,这宫人身形魁梧一点也没有平日里见到的那些黄门一般。因为下人总是对着主子行礼,所以难免要弯腰低头,长时间也就显得有些佝偻。算是一种职业病吧。可是眼前闯入的这个人却不是这样,我不由地感到一丝恐惧,难道他不是黄门?难道是刺客?可是哪有来刺杀一个不得宠的妃嫔的?这个时候绝对不能先露出慌张,更何况还没有完全弄清楚状况。

张骞疑惑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你为何会称呼皇后娘娘阿娇姐姐?难不成你入宫之前就和她相识?”我点了点头。他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是这样。我没有想到你能这么想,还以为你会很生气,然后……”“然后撒泼打滚大闹一番?”我故作生气地问他道,随后二人一齐笑了。我像抱着一个宝贝一样地抱着这把琴,欣慰地对张骞说:“多谢你替我精心挑选的琴,有了它的陪伴,再难熬的日子我也不会觉得孤单。”他却不屑地对我说:“这哪里算的上是好琴?我听往来的客商形容过,说西域有一种胡琴,那奏出来的乐曲才叫妙绝。有朝一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听听看。”

绿筠似懂非懂地点点头,转念又想,觉得有些不对,便又疑惑地问道:“可是……可是据奴婢所知,皇后娘娘和陛下的关系并不十分相好。奴婢听未央宫的宫人们私底下说,皇后娘娘老是惹得陛下不高兴,有好几次陛下都在甘泉宫大发雷霆呢,尤其是最近。上个月,皇后娘娘把得了陛下临幸的一个未央宫的宫女给赐了白绫,陛下气得好几天都不曾步入甘泉宫。依奴婢看来,后宫的女人当然是得到君主的宠爱最重要。像皇后娘娘对陛下这样的,奴婢觉得……”她的声音渐渐小了下去,我知道她的意思,只是不敢说下去罢了。

什么意思嘛?什么叫从我身上看到害羞很难得?你是想骂我“不知廉耻”吗?可恶!听到损我的话,我还是本能性地抬起头来瞪着这人。没想到,他却在此时突然地朝我靠近,一双大手一下子便捏住了我单薄的双肩。我惊得叫了一声,想推开他,他却紧紧擒住我,带着坏坏的笑意将我打量了一番,轻声地说道:“可在朕眼中,刚刚那股羞涩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春长面露难色,说:“家人子别见怪,身在这深宫中,奴才也很为难。这皇后娘娘那边……”“你不用说了,我都懂得。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为难,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一样。反正住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能住就行,远一点又有何妨呢?你刚刚不是说清暑殿是避暑纳凉的好地方吗?那正好呀,眼下正值仲夏,我是个怕热的,去那里住着正合我的心意。你就给我带路吧。”

她看着我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姐姐……”他缓缓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对我说。我忙惊喜地问道:“你醒了?”他抬了抬手,似乎像抓住些什么。我疑惑着,他的手却轻轻地触碰到我的脸颊,拂去了我的泪珠。我本能性地朝后一闪躲,他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带着无限的失落放了下去。“姐姐,你怎么又哭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哭的吗?”我哽咽着点了点头,慌忙着擦去泪水,看着他,“你怎么样了?还痛吗?”

她听了我的话,沉默了。这个事情我已经不想在跟她纠缠。难道真的要我去告诉青儿还有卫大娘,芍儿偷了我的东西去给情郎然后送她去官府吗?她也是被那个叫霍仲儒的小人所迷惑,想到霍仲儒,我不禁为这个可怜的女子感叹。她心心念念、想为他生个儿子,甚至愿意为他偷取财物的男子,竟然是一个懦弱无能、拿女人的钱去赌坊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