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娘娘。”我听见他在我身后小声地叫住了我。我回过头去,心想:难不成他又反悔了?他的目光中满是祈求和诚恳,小声对我说道:“娘娘去劝劝翁主吧,臣……不想再审下去了。”去劝劝刘翁主?不想再审下去了?这话是什么意思?这个张汤今天还真是奇怪。不管那么多了,既然他肯放我进去,那我就得立刻去见刘陵,等一下万一他真的反悔了,那就糟了。

命张汤去查?那岂不是……我急急地问卫青道:“那你知不知道,目前张汤到底查出了多少?淮南王真的意图谋反吗?那他身边的那些人呢?”我心想:糟了。张汤这个人最擅长使用酷刑,就算没罪,只要他想,或者说只要刘彻想,他就能审出罪来。更何况当年我在淮南国的时候,刘迁就暗地里打造兵器、每日练兵。谋反之心,至少是真的有了。如今主父偃又施行推恩令,那就等于是削了藩,刘安会不会就是趁机起义?

“陛下一直抱着据儿,不会累吗?”月子还未出,我半倾在床上,想要去抱抱据儿,怎奈这个霸道的爹一直抱着不放。他把脸一沉,对我道:“朕高兴抱着据儿!”我略皱了皱眉,不无担心地问道:“可是陛下,您一出生就命人为据儿做了《皇太子赋》,这么做,群臣不会对此议论吗?这样,会宠坏据儿的。”

“夫人!”茜儿从外面跑进来,对我说道:“江采女和徐美人来了。”江采女和徐美人?我皱了皱眉头,宫里我一向不喜与妃嫔一块热闹着。这两个人我也不曾有往来,这时候来我披香宫里做什么?来者皆是客,于是,我便对茜儿道:“让她们进来吧。”

我缓缓地踱过去,妍儿也许是没有见过卧病在床的老人,有些怕的躲在了我的身后。卫母却躺在床上重重地喘着气,像要开口说话却又说不出来。看来这病还真是病得不轻。卫青叹了口气,转头对我无奈地说道:“娘前几日,连人都认不出来了;听个声儿,还能慢慢说几句。今晨,巧娘就说娘连饭都吃不下了……只怕是时日不多了。”

不知从何而来的委屈,我却在下一秒推开他,背过脸去,有些酸酸地对他说道:“为何今晚还来我这里?不去陪你的那些年轻貌美的家人子吗?”他愣了一下,旋即露出了狡黠的笑容。他一把按住我的肩,将我转过来,凝视着我,道:“朕还以为你从来都不会生气。”我气得嘟囔着冲他道:“陛下说的这是什么话?圣人都会生气,更何况臣妾只是一个平凡的女子。”

“挽留?”里面传来了凄厉的笑声,“有什么值得我挽留?你抢了我的丈夫还不够,现在这个后位马上就是你的了,我的甘泉宫也马上就是你的了。你想要怎么挽留?”“姐姐,我从里就没有想过要和你争抢什么?我也知道这件事情根本就不是你做的,我已经去找过张汤了,只要你相信我,我会去向陛下求情的。”

忽然,眼前一个熟悉的身影映入我的眼帘。对了,找他!我向那人走去。他正在跟侍卫、宫人们叮嘱着一些事情,看起来很忙碌的样子。他这个样子还真是让我不习惯,不过却越来越稳重,稳重中又透着果敢。

那宫人忙跪下对我拜道:“奴才该死!奴才参见卫夫人,夫人长乐无极。”我叫他起来,随后好奇地问道:“你跑这么急做什么?可是前方哪个宫里出了什么事?”那宫人朝前面的方向看了看,又有些胆怯地看了看我,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近日,北方的匈奴日益猖獗,屡屡犯我边境。边境的百姓也是民不聊生;长安这边,对朕重用董仲舒、罢黜百家独尊儒术的事,大臣们一直以来就是颇有微词。而这几日,朕也觉得总是一味的‘仁爱’,有些人反而会以此为借口,逃脱罪名。这不是朕的性格,朕从来都不是一个一味忍让的人。”

“嗡嗡嗡嗡……”沉重的钟声哀鸣了四下,我从他的肩上起身。他看向远方,深深地闭上了眼睛,喃喃地说道:“这是丧钟声,宫里有人去了……”

一听这话,我和绿筠全都“扑哧”一声笑了,这个鬼精灵。我忙对他招手道:“去病,过来,站在那儿危险。”如今这小子已经长得愈发壮实了,虎头虎脑的,一张小脸却是白白净净,还真是净挑了爹娘的好处长。这几年,芍儿常带他来宫中,也是愈发地讨刘彻的喜欢。

刘彻对他这个好兄弟张骞也真算是不薄了,临走前,带了好一对人马,干粮、盘缠、丝绸、茶叶……浩浩荡荡地离开了长安。那日,刘彻带着我站在城门上,目送着张骞渐渐远去。他看着远方,对我道:“你知道张骞为什么一心想要去西域吗?”我依稀记得那日我们一起赛马,在湖边他说过的话。于是便问道:“可是为了南宫公主?”

十日过去了,还是没有一点关于卫青的消息。我的心已冷得如寒天的潭水,却拼命抓住那一点希望的曙光。我不愿相信,也不可能相信他真的出了事,或者说已经……不,这不可能!这绝不可能!历史是不会改变的,大司马将军卫青,为大汉立下汗马功劳。更是带出了一位年轻有为的猛将——霍去病。这一切都还没有开始,怎么可能就要结束?

芍儿坚定地点了点头,对我道:“如果不是真的,我又怎么会跑到宫里来找你?我知道你现在是宫里的贵人了,我们卫家小门小户的高攀不起,更何况我以前也还对不起你过。可是,我求求你看在青儿当初收留你,又真心对待你的份儿上,救救他吧!我就这一个弟弟,我们卫家也就这么一个男丁了。盈袖啊,我求求你发发慈悲!”

刘彻意味深长地看了一眼一旁幽怨的阿娇姐姐,对王太后说道:“那皇祖母那边的事就交给母后您了,皇后也随母后一同回去吧。朕要在清暑殿,待会再走。”他的语气淡淡的,却很坚决,阿娇姐姐满眼的无奈与愤恨,却也无法,只得跟着王太后一同走了。

“我没有!”我终于忍不住了,哭喊了出来,“你前脚刚进宫,窦太主就将我嫁给了一个瘸腿的老鳏夫!我好不容易才逃出来,被刘陵姐姐所救,才去了淮南国!”“你胡说!”她不停地摇着头,与我争辩道,“娘告诉我,你是嫁给了馆陶郡县令的儿子,爹也是这么跟我说的!”馆陶郡县令的公子?哈哈,我流着泪大笑着。我这几年受的这些苦,原来在刘嫖的口中也就是这样一句话就可以圆满地搪塞过去。刘嫖,你太跋扈,老天迟早会让你遭到报应的!

出宫的日子很快就到了,萱儿在宫里总共也没几件东西要带,我便吩咐绿筠将我的一只碧玉镯送给了她。她拼命地摇着头,死活也不肯收下我的东西,泪光盈盈地对我说:“家人子肯帮奴婢出宫,奴婢本身就无以为报。现在怎么还能收家人子的东西?”她推脱着将玉镯塞回到我的手里。

于是,我便佯装做镇定,刻意放大了声音,对来人质问道:“你是哪个宫的奴才?大晚上的,一声通报都没有,就这么随随便便的进一个家人子的寝宫,你懂不懂规矩!”那人听了我的话,却冷冷地对我开口说道:“原来你还当自己是个家人子,还当自己是我的女人。”我一怔,这声音?这声音分明是他,刘彻!我赶忙从屏风后面走出来,对着他拜道:“臣妾参见陛下,陛下长乐无极。”绿筠一听我这样说,吓得立马从地上跪起来,跟着拜了下去。

汉使张骞出使西域,就这几年的事情了吧。望着眼前这个一脸憧憬的翩翩少年,心里不禁感到一丝心酸。被俘匈奴十三年,人生中最好的韶光都在异域他乡的禁锢中度过。可若不是他,又怎会有后来的丝绸之路?现代的国际上,总会说中国人不善冒险,不懂得开辟新的道路。可站在我眼前的这个少年,仅二十出头的年纪而已,便敢为了心中的信念,带着一队人马和粮草,闯荡未知的大沙漠,敌人境地。没有他闯出的丝绸之路,中亚、波斯又怎会与我中原贸易往来畅通无阻?如果可以,我真的很想让后来的世界都看看。

正巧茜儿从外面端了一盆撒了花瓣的清水走到我跟前,我轻轻地挽起袖子,将手放在里面浸了浸,顿时觉得沁人心脾。不禁感慨:这些后宫的宫人还真是有心。然后继续对绿筠道:“那我问你,陛下后来是不是再也没有踏入甘泉宫半步?”茜儿快人快语接道:“怎么会?陛下每天都会去甘泉宫的。其他宫的娘娘们都叫苦不迭,有怨言又不敢对说。好不容易陛下昨夜来了清暑殿,可惜啊,后来还是去了甘泉宫。”

完了完了,我紧张地心仿佛就要从我喉咙中蹦出来。我闭上眼睛等着末日的宣判,却发现他并没有进一步对我怎样。我试探着睁开眼睛,却发现他还是在看着我。忽然,他的一只手一下子捏住了我的下巴,向上挑起,随后恶狠狠地问道:“看着朕!告诉朕,你为什么两次三番地拒绝朕?嗯?到底是朕不够好,还是你在宫外有了别的心上人?到底是不是卫青?你最好对朕说实话。”他的手离我的脖子近在咫尺,只一下便可以将它拧断。

春长没想到我没有发脾气,反而是这样说,连忙高兴地给我引路,对我说:“谢家人子体谅奴才,您这边走。”

她见我说的斩钉截铁,有些软下劲来,赔着一张哭脸,拉着我的袖子让我坐下说:“盈袖啊,既然你都已经知道了,姐姐求求你,这事可千万不要告诉娘还有青儿。你知道吗,我所做的这一切都是为了仲儒还有我肚子里的孩子。没有他,我不知道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他说他要娶我的,他会对我好的,他现在真的需要钱,等到他给自己在武安侯那里谋得个好差事之后,你放心,你的钱我一定会让他如数奉还的。”

她的眉皱得更紧了,她看了我一眼,那眼神绵里藏针,让我冷不丁地一胆颤。“你的姐姐?你怎么还有一个姐姐?我怎么从来没有听说过?真的只是这么简单吗?如果是的话,你也不用这么求我吧?阿青,有什么话你还是实话实说的好,这样我也好帮你。”果然是一个聪明女子,绝对不是温柔可亲那么简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