甘泉宫里查出的布偶,对了,我想起了容嬷嬷陷害小燕子时,就是买通了漱芳斋里的侍卫。这种事情,也就只有阿娇宫里的人才会有机会做。看来,要从甘泉宫着手。可是这样明目张胆地查着,放着我的身份也不方便。别人说不定更会误会是我陷害的阿娇。该怎么办呢?

刘彻想了一会,坚决地对中常侍大人道:“查吧。如果恶人就在朕、母后还有皇后的宫里,那岂不是更可怕?还是揪出来的好。就先从朕的未央宫开始查,之后是甘泉宫,最后是太后的长信宫。”“诺。”

转眼妍儿已经七岁了,连媚儿也可以喊刘彻父皇了。当晚,他又一身疲态地来到我这里。我让绿筠等人抱走了三个女儿,此时的他已是心烦意乱。我很想为他分忧,可又不知从何说起的好。我轻轻地靠在他的胸膛,他搂着我的肩,叹了口气道:

他看着这一树桃花,又看了看我渐渐宽起的腰身,轻声地对我说:“瞧你,离开了清暑殿,住到这披香宫,倒真的令这宫里披着香味了!这满院子的花比清暑殿有过之而无不及。依朕看,你是较先帝的梁美人更甚。”我瞪大了眼睛对他道:“臣妾喜欢花啊,陛下难道不喜欢吗?”

我按住绿筠的手,摇摇头,想必也是无意吧。我正寻着此人,这时,一个约莫五六岁的小男孩突然从假山后面蹦了出来,边拍手,边笑着嚷道:“哦!姑母被吓着喽!”一看是他,我便故意装作不高兴地嚷道:“这是谁家的孩子?来人,给我丢进池中喂鱼去!”“鱼嘴小,吃不着!”

我一愣,那个我走时,还尚在襁褓中的婴儿。如今,连我的女儿都出生了,我不禁感慨。时间真如白驹过隙。听他这样说着,我笑着对他道:“叫芍儿姐姐没事带着骏儿进宫来看看吧,我怪想骏儿的。”他点了点头。他转身头也不回地离开,消失在汉宫灰灰的长廊下。

得了刘彻的令,我心里依旧还是无法安定下来。如果真的是窦太主派来的人,她可以明目张胆地大白天去掳走人,还用着自己家的马车,自己家的人,丝毫不避讳。可见,像我这种身世的人,在她眼里简直就跟弄死一只蝼蚁一般容易。天色已渐晚,我身在宫中,所能做的也就只有等了……

芍儿!我顿时没了见她的心思,住在卫青家的那些日子,我对这个芍儿姐姐前前后后是一点好感都没有。她这么急地来找我,无非又是她那个混蛋相好的霍仲儒,不是在哪个赌坊就是在哪个妓馆输了钱财又丢了人;又或者是犯了什么事儿,被抓进了县衙什么的。该帮的我也帮够了,我实在是犯不着再做这样的好人。

刘彻略一沉吟,边想着边说道:“这是自然。而且……”他环顾了屋子一周,笑着对王太后讲道:“母后,盈袖替朕生下了长公主,劳苦功高,朕可不能亏待了她。这清暑殿地处偏僻,照顾起来又不方便,朕打算晋盈袖为美人,搬到披香宫去住。您意下如何?”“披香宫?好啊,离未央宫近,离长信宫也近。”王太后此时满脸的喜悦,自然是儿子说什么都说好。

中常侍对来人道:“老奴正要向陛下禀告此事。今日是清暑殿上家人子卫氏产下一女,此乃皇家血脉。当日之事,之所以并无彤史记载,也是陛下的旨意。老奴会向陛下禀明此事,还望太后恕罪。”那宫人听后一脸的惊诧,倒开始不知所措起来。中常侍见他还是满脸的狐疑,于是厉言正色地对他说道:“皇室血脉不容混淆老奴自然清楚,可这千真万确是刘氏子孙,怠慢了你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

萱儿一听说要放她出宫,立马给跪下了,磕头如捣蒜地对他拜道:“谢谢中常侍大人,大人的大恩大德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也要报答。”中常侍忙扶起她,看向我说道:“要谢就谢家人子吧。家人子,您多多保重。老奴就先行告退了。”我点了点头。

我正想着,哪知萱儿却扑通一下给我跪下了,拽着我的衣角,哭着对我拜道:“奴婢求求家人子,如果家人子出宫,可不可以也带奴婢出宫?奴婢家中母亲病重,此次奴婢若是失去了这次出宫的机会,就再也没有办法见到我娘了。求求家人子你大发慈悲,在中常侍大人那里帮奴婢说说好话。家人子的大恩大德,奴婢下辈子当牛做马来报答家人子。”我叹了口气,忙扶起她来,帮她拭去眼泪,无奈地道:“大家都是深宫里的可怜人,又何来的帮与不帮之说?如果我能在中常侍那里说得上话,一定也会帮你说的。”

张骞疑惑地看着我,问道:“怎么,你为何会称呼皇后娘娘阿娇姐姐?难不成你入宫之前就和她相识?”我点了点头。他这才恍然大悟,道:“原是这样。我没有想到你能这么想,还以为你会很生气,然后……”“然后撒泼打滚大闹一番?”我故作生气地问他道,随后二人一齐笑了。我像抱着一个宝贝一样地抱着这把琴,欣慰地对张骞说:“多谢你替我精心挑选的琴,有了它的陪伴,再难熬的日子我也不会觉得孤单。”他却不屑地对我说:“这哪里算的上是好琴?我听往来的客商形容过,说西域有一种胡琴,那奏出来的乐曲才叫妙绝。有朝一日有机会我一定会去听听看。”

后来因为母后答应了朕和阿娇的婚事,姑母才尽心地辅助朕一步一步从太子走到这皇位上。朕知道,栗姬是因为得罪了姑母才被父皇打入冷宫;朕也知道刘荣哥哥的太子之位也是姑母夺下给了朕。现在呢,呵呵,就连朕晚上去哪个宫里、召哪个妃嫔侍寝她和皇祖母都要过问。朕这个皇帝做着又有什么意义?就像今晚,如果朕一意孤行,执意要留在你这里,阿娇不会死,只怕明天死的会是你。”

什么意思嘛?什么叫从我身上看到害羞很难得?你是想骂我“不知廉耻”吗?可恶!听到损我的话,我还是本能性地抬起头来瞪着这人。没想到,他却在此时突然地朝我靠近,一双大手一下子便捏住了我单薄的双肩。我惊得叫了一声,想推开他,他却紧紧擒住我,带着坏坏的笑意将我打量了一番,轻声地说道:“可在朕眼中,刚刚那股羞涩却是别有一番风情。”

春长一走,绿筠便走过来,扶住我的手,恭恭敬敬地对我说:“家人子请上座。本来奴婢已经收拾好了珞瑛阁,今日才得知家人子又搬到了清暑殿,所以有些怠慢,还请家人子恕罪。”说实话,做了那么多年的奴婢,过惯了穷日子,乍一出来个人伺候自己,还真是不习惯。直到现在,我还是不大习惯西汉人的这种跪坐在席位上的方式,看来日本人后来的很多生活习惯真的很受中国的影响。无论是喝茶、吃饭还是说话会友什么的,天天这样真是让我站起来的时候连腿都打颤。以前在陈府、卫家都没有这样过,可是现在是在宫里,规矩颇多,不习惯也得习惯。

春长面露难色,说:“家人子别见怪,身在这深宫中,奴才也很为难。这皇后娘娘那边……”“你不用说了,我都懂得。我们这些做主子的为难,你们这些做奴才的也一样。反正住哪里对我来说都一样,能住就行,远一点又有何妨呢?你刚刚不是说清暑殿是避暑纳凉的好地方吗?那正好呀,眼下正值仲夏,我是个怕热的,去那里住着正合我的心意。你就给我带路吧。”

蓦地,我回头,轻声地对青儿说:“我走了,你保重。”他重重地点了点头。白裙曳地,长发轻束垂系腰际。一步一步地走在这青石路上,走向一个看不见底的深渊,走进一段我完全未知的生活。远远看前面的宫,依旧灰压压的连成一片,就像是天边压过来的乌云,盖过半边天。每一处高墙都盖得跟长城似的,而且都很高,很长,很深,灰色带着青斑的墙砖,绵绵无尽期。原来,好多事情注定是要发生的,逃也逃不掉。我不知道老天这么安排到底是何用意,只是这一刻我忽然明白了,既然逃不掉,那还不如顺其自然地去面对。

目的、利用,呵呵,这就是你们精心布置的阴谋。你为了保住你们一家的荣宠、不惜扶我一个卑贱的歌女入宫来制衡阿娇、与刘嫖的势力对抗;刘彻为了那个母仪天下的预言,甘愿冷落自己的结发妻子,接一个仅有几面之缘的女子入宫做他的女人。是不是连那日在长乐坊的相见也至始至终都只是一个阴谋?阴谋?呵呵,命运?为的恐怕不是因为我和他有夫妻之缘吧?我这样一个背负着母仪天下预言的女人,倘若是和别的男人成了亲,替谁母仪天下恐怕这才是他真正惶恐的事情。江山,果然是比什么都要来得重要。只是刘彻啊刘彻,你又何必骗我,说什么“平凡夫妻的相濡以沫”?无非是你一句话的事情,又何必这么粉饰自己?让我对你连仅有的一点好感都荡然无存……

当娘的为了进宫竟然可以抛弃亲身骨肉,也好,这样的娘即使以后带着孩子,孩子也学不好。既然历史的车轮滚滚而来,我自然是没有力量去阻挡。你要进宫就进吧,大不了骏儿以后交由我来抚养。“哎呀,我也不是想进宫去做皇上的女人,我只是想做那个宫中跳舞唱歌的宫女,能挣几个子儿花花,要不然光指望青儿的那点工钱,我们全家现在又添了骏儿这张嘴,以后全喝西北风啊?所以我的好妹妹,你就帮帮我吧?”

她看着我的眼睛,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

他对锦年说话的语气是如此的冷淡,淡漠地让我觉得陌生,一点都不像平日里那个明朗的少年。他碰上我的目光,躲闪了一下。我却有些生气地对他说:“你今天这是怎么了?怎么能用这种语气对一个小姑娘说话呢?平日里你不是这样的。”我更是在心里暗暗骂他道:真是一个不食人间烟火的家伙,面对这样美貌的一个小姑娘,竟然如此冷淡。我还真是佩服他。

“姐姐……”他缓缓地睁开眼,有气无力地对我说。我忙惊喜地问道:“你醒了?”他抬了抬手,似乎像抓住些什么。我疑惑着,他的手却轻轻地触碰到我的脸颊,拂去了我的泪珠。我本能性地朝后一闪躲,他的手停留在了半空中,带着无限的失落放了下去。“姐姐,你怎么又哭了?你不是答应过我,不再哭的吗?”我哽咽着点了点头,慌忙着擦去泪水,看着他,“你怎么样了?还痛吗?”

青儿解下小红马的缰绳,把它递给我,对我说:“姐姐,上次我教过你骑马你还记得吗?你骑上马先走吧,小红马认识回府的路,它会把你带回去的。”我忽然心里一紧,急切地问道:“那你呢?”“我……”他朝密林那边望了望,又不无担心地看了看我,欲言又止。他心一横,牵起我的手,说:“算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你一个人回去我也不放心。”我们两个都在犹豫着,我的心里也在不断地拷问自己,难道真的要见死不救吗?

霍仲儒泪流满面地抱着芍儿哭诉道:“芍儿,你对我真是太好了……”芍儿却不再哭泣,冷冷地推开他说:“我不想再听你说什么,你好自为之。”霍仲儒急了,忙拉住芍儿晃着她说:“芍儿芍儿,我真的没有骗你。等我们的儿子出生之后,我就休了那只母老虎,把你光明正大的娶进门,让你风风光光地做我霍仲儒的夫人。”芍儿满是哀怨地看了他一眼,推开他的手,缓缓地向门外走去。

她听了我的话,沉默了。这个事情我已经不想在跟她纠缠。难道真的要我去告诉青儿还有卫大娘,芍儿偷了我的东西去给情郎然后送她去官府吗?她也是被那个叫霍仲儒的小人所迷惑,想到霍仲儒,我不禁为这个可怜的女子感叹。她心心念念、想为他生个儿子,甚至愿意为他偷取财物的男子,竟然是一个懦弱无能、拿女人的钱去赌坊的小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