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最大的痛,不是来到一个完全陌生的国度、时空,而是看着一些身边的人,明明早就已经知道了他们的结局,却还是无能为力。我不是个能改变历史的力挽狂澜的人,只是一个时空错乱的勿入者,我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这一切发生。就像我左躲又躲,却还是躲不过成为卫子夫的命运……

他见了我,先是一愣,随后恭恭敬敬地对我道:“奴才参见卫夫人,卫夫人长乐无极。”听了他这话,我的心里酸酸的。曾几何时,我们之间的关系竟然生分到这个地步。我忍着眼泪,平静地对他说:“你不必多礼,家中一切可还好?”他微低着头,依旧冷冷淡淡地对我说:“不劳夫人挂念,一切都还好。”

如果真是这样,那我岂不是害了卫青?我一脸的焦躁与懊悔全被平阳看在眼里。她是那样一个聪明的女人,旋即便对刘彻接着说道:“陛下,姑母并非没有理由针对卫青。您想想看,如今在后宫里,对她们家阿娇来说,最大的敌人恐怕就要属卫青的弟弟——卫美人了。”

想想栗姬的遭遇,谁又知道当时废太子是不是因为刘嫖从中作梗?争,是一种生存的手段;可是在我看来,不争,有时候却也又是另一种生存手段。壁立千仞,无欲则刚。越是不起眼,也许就越能走得最长远。

王太后在一旁嗔怪道:“你怎么不早说?临幸了妃子也不记载在彤史上。还好孩子没什么损伤,若有的话,娘可真是对不起先帝了。”听到这话,刘彻却是狠狠地瞪了我一眼,怪我道:“你真是胆子不小,这么大的事情竟敢瞒朕到现在!若不是中常侍今日急急慌慌跑来上林苑找朕,朕恐怕到现在还被蒙在鼓里。朕可饶不了你!”我听得出他语气中的愤怒还有责怪,但更多的却是担心忧虑甚至还有埋怨。我想,至少这一刻,他是关心我的,是真的关心。

想到这里,我便下定了决心,对中常侍道:“大人,陛下来清暑殿的事情只有你我少数几个人知道,此事恐怕还是要先告诉陛下的好……”话还没说完,忽然有一群宫人从外面闯了进来。我下意识地抱紧了女儿,绿筠也挡住了我。为首的宫人看着眼前的这一切,扫了一下众人,厉声喝道:“有人来报,说清暑殿有女产子。可清暑殿并无彤史上的记录,奴才奉命,决不允许任何有伤皇家风化的人留在宫中。”

我合上中常侍的手掌,对他道:“这些东西,我既然已经送给了大人,就是大人的东西了。我也有事想委托大人。”还没听我说完,他便慌忙地摆着手,说:“别,家人子,老奴就是有十个脑袋也不敢放您出宫啊。再说了,您现在也不是未被宠幸过的妃嫔,按规矩,老奴也不能依着家人子。还请家人子体谅老奴的难处啊!”

萱儿似乎是看出了我的心思,提着烛火,像我走近了些,小声道:“奴婢听说,此次放宫女出宫,是从顺常一下的无涓、上家人子、中家人子,凡是未被陛下宠幸过的,都可以被放出宫去呢。”“未被陛下宠幸过的?”我惊讶地看着萱儿,萱儿对着我重重地点了点头。心中不由地一阵狂喜,我既是品级低的家人子,又没被宠幸过,岂不是都符合要求。那我不是可以出宫、离开这个鬼地方了?

我抚摸着琴弦,不禁从心底里有些同情刘彻了。即使他接我进宫的理由不是因为爱我,而是因为信了相术之士的话。可是这个理由他也还是不能够跟太皇太后说出来。难道要她知道还有个来历不明的女子来跟她的外孙女抢夺皇后之位吗?“他还让你跟我说什么?”我的眼圈莫名地有些发红,说不清是为什么,心里却涌上了一丝酸楚。“陛下说,让你相信他,他一定不会将你扔在这里不管的,只是现在时机还不成熟。”

“不过……”“又不过什么?”刘彻被这个宫人惹恼了,压着隐隐的怒意问道。宫人哆嗦地看了刘彻一眼,小心翼翼地答道:“不过,太皇太后、太后娘娘已经全部都到了甘泉宫,听说窦太主也正在赶进宫里。太……太皇太后请您先在过去。”我悄悄看了刘彻一眼,他的脸色沉了下来,带着深深的无可奈何。他对着宫人挥了挥手,长长地叹了一口气说:“知道了,告诉皇祖母和母后,朕一会儿就过去。你们先退下吧。”

安静……除了安静还是安静。我自己都能听见自己重重的呼吸声,我微低着头,双袖相合,望着对面的那个人的袍子和鞋子。生怕他会突然扑过来似的,可是又不敢抬头去看他的脸。手心里已是汗涔涔的,僵持了片刻。我忽然没出息地咽了一口口水。我发誓我真的是因为紧张,绝不是因为看见了“秀色可餐”的人儿,而有什么非分之想。而这一声“很合时宜”的咽口水声,却被他听在耳中。

我跟着春长向里走去,宫里已经有了几个宫人在打扫,一见了我,纷纷停下了手中的活计,向我行礼道:“家人子万福。”走了这么久安静的地方,一看见人,我顿时有种热泪盈眶的感觉,终于有人气儿了,于是忙说:“免礼免礼,以后大家都是一家人了,不必这么客气。”那些宫人们互相看看,又看看我,似乎对我这个没有架子的家人子很是惊喜。一个伶俐清秀的宫女走了上来,对我低了下头,说:“奴婢清暑殿掌事宫女绿筠,日后必定尽心尽力跟着家人子,打理好清暑殿的事务。”

待江月走后,春长这才用宽大的袖子擦了擦头上的汗水,长长地舒了口气,说:“唉,这小姑奶奶总算是走了。再不走,春长只怕是要少活十年了。”我望着江月的远去的背影,问春长道:“你好像很怕她的样子,她很厉害吗?”春长看了看周围,确保无人后小声地对我说:“家人子你有所不知,这位江月姑娘是皇后娘娘甘泉宫的掌事宫女。平时皇后娘娘有什么事情都是吩咐她去做;她还替皇后娘娘密切关注后宫里各个妃嫔宫中的动向,谁对皇上做了什么,或者说是皇上在哪个宫里多停留了,她都会去告诉皇后娘娘。所以啊,各宫不但是我们这些做奴才的,就连某些宫里的娘娘也对她很是恭敬呢。”

车轮滚滚,马车疾驰着,载着我走向那个暗无天日的地方。城门在我身后关起的那一刻,我便知道繁华的长安城再一次与我无关了。卫盈袖,卫青的姐姐?我到底是谁?难道我就是那个夺了阿娇姐姐的丈夫、由一个歌女变成了皇后的卫子夫?可是她不是姓卫,名子夫吗?我并不是她啊。不,我绝不会是那个承宠的卫子夫。刘彻,我已经遂了你的愿进了宫,可是你不要以为我会像别的女人一样对你千依百顺!

“不!这不可能!皇上怎么会因为这么一个荒谬的理由而爱上你呢?不是这样的,不是这样的!”我没有想到青儿的反应会这样大,也许无论是谁听到如此荒谬的理由都会觉得很震惊吧?可是,事实偏偏就是这样的寒人心到谷底,不是你想逃避、你不愿意去相信它就会是假的。我依旧淡淡地笑笑,看向他深邃的眼眸,曾经只觉得那是这世上最清澈的潭水,现在想来,却是那么的深不可测。我想我真的是太傻了,一个能成为大将军、所向披靡的人怎会是一个简简单单的人物?到底是这人心太难测,还是我把每个人都想得太好?难道人在欺骗另一个人的时候,连眼神也可以欺骗吗?

“原以为你是个聪明的人,没想到还是我高估你了。这一开始自然是百利而无一害;可有些人,你给她赏脸,她却是会越来越得寸进尺的。比如说我姑母。宫里的女人,除了阿娇,其他的女人要想被昭幸,简直比登天还难。可这阿娇的肚子偏偏就是不争气,宫里的雨露都被她一人独占了,到现在却连个一男半女都没有。”想起历史上阿娇姐姐确实是命中无子,我就感到由衷的悲哀。如果有,或许还能有个依靠,姐姐也不至于落得最后被废的下场吧。母凭子贵,看来真的是后宫里生存的不二法则。

我抱着骏儿走出了屋子,迎面却刚好撞上了正要进屋的芍儿。她看见我,脸上顿时露出了谄媚的笑容,一边接过我怀中的骏儿,一边忙不迭地对我说:“快把骏儿给我吧,你现在可是要飞上枝头做凤凰了,这抱孩子的事哪能你来做?你快去前院……”“我这就去。”我冷冷地打断了她的话,也许是被我冷若冰霜的脸吓到了,一向快人快语的芍儿立刻闭上了嘴,没再多说。而是抱着骏儿,微低着头,边哄他,边用眼角的余光瞟了瞟我。一个残酷的猜想浮上我的心头,我看了一眼她,又留恋地看了一眼她怀中的骏儿,朝前院走去……

芍儿站起来扭了扭腰身,抚了抚鬓角,对着我憨憨一笑,说:“那我也不老啊。再说了,我和霍仲儒那个老儿又没有成过亲,何来的出嫁之说?”我一听急了,“那骏儿呢?你总不能把骏儿放在家里面不管吧?”她听到“骏儿”没好气地翻了个白眼,气呼呼地坐到了床边上,瞪了骏儿一眼,说:“都是这个小兔崽子,要不是你,你娘我一定能过得更好!”她的这种论调真是令我从心底里生出一丝鄙夷,尽管在一起生活了这么久,我还是对卫芍儿这个人喜欢不起来。

“每年,长乐坊都会做这样一支玉钗,送给那年的头牌。因为最纯粹的美,再多的东西就是累赘。”“那姐姐怎么会有这么一支钗呢?难道说姐姐……以前是长乐坊的头牌?我想起来了,我听卫青哥哥叫过你盈袖姐姐,盈袖,香盈袖?姐姐就是那个菊花仙子!”她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我淡淡地笑了,“头牌不头牌的对我来说已经是过去的事情了,过去的事情都过去了,与我再无瓜葛。我现在把这支钗送给你,你戴着它去找长乐坊的坊主蕙娘,她看见这支钗会对你网开一面的。”

“真的吗?”她的脸上露出了惊喜万分的神色,我笑着地点了点头。她欣喜时的眼眸,犹如一池春水一般,清澈明艳,现在这个年纪,她应该还算没有完全张开;若是等到长大以后,恐怕会是个倾国倾城、风华绝代的惊世女子了。如此想来,我还真是庆幸那日青儿和我救了她,这样一个美人,要是生生被那群匪徒糟蹋了,那可真是像红楼里的妙玉一般,一块美玉掉到了泥淖之中,暴殄天物了。

青儿、卫青,他是那个带着霍去病踏阴山、杀匈奴,所向披靡,给大汉带来安定祥和的大司马将军;他是大汉皇后的弟弟、武帝刘彻的挚友、平阳公主的夫君。可他在我眼里,仍然是那个如风的少年,古道热肠、明朗的笑脸。如果没有遇到他,我也许不会认识刘彻;如果没有他,那现在的我也许早就已经流落街头、无家可归。这一切,就好像是上天刻意的安排。我喜欢这样宠溺地看着他,就像在看自己的亲弟弟一样,又像在看一个大孩子。

我微微地点了点头,他见我终于笑了,竟然也像个孩子似的笑了起来。他拉着我的手,我跟着他朝湖后面的林子走去。原来,他的小红马就拴在不远处。“你看我的小红马是不是又长大一点了?”他笑着问我。我还没来得及回答,却听见那边的密林深处,好像传来了一阵奇怪的声音。我心里有点怵怵的,忙拉了拉他的袖子,指了指,小声地对他说:“你听,好像那边有人说话的声音。”

现在是说什么都没用了,我只能在一波又一波的剧痛中,声嘶力竭地叫着。没有力气也挣扎着、拼命着。我的孩子,娘一定要让你平平安安地来到这个世上。哭泣的那一刻,我在心里真心地为自己以前的年少气盛,独自闯北京而感到深深地后悔。多少次妈妈给我打电话,我的语气了里都透露着那么多的不耐烦。而如今自己也经历了这种痛苦,才知道什么叫养育之恩大于天。妈妈当初也是忍受着这样的痛苦而生下我这个不孝女的吗?

“按理说,这个镯子还是不值这个价。不过我这个人就是有个毛病,只要是见了我喜欢的东西,那么价钱还是好说好说的。既然我喜欢,那么这个镯子自然也就不仅仅只值那个价;为了情郎敢来我如意坊赎人,我也佩服你这女子的勇气。好,这镯子我收下了;人嘛,有多远滚多远。以后要是再敢没钱来我如意坊,我还是一样不会手下留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