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外传来中常侍的声音,吵吵嚷嚷地很是繁杂,他来了!我喜出望外的看去,只见他一身打猎的戎装还没来得及换下,带着一股扑面而来的劲风,爽朗的笑着。一见我,便全然不顾地奔了过来,惊喜地接过我怀中的女儿,竟像个孩子般地大笑起来。边笑着,边惊喜地抱着她晃到王太后的面前,炫耀似的对她道:“母后您看,朕有女儿了!朕做父亲了!”王太后也喜得格格地笑,看儿子的这举动,这个孩子是刘家的种无疑了。她也便打消了心中最后一点的担心和疑虑。

“奴婢知道家人子的心思,家人子是怕小公主受到伤害。可是若要有人真的要来害小公主,以家人子现在的处境,那些害人的人岂不更是易如反掌?更何况小公主是金枝玉叶,怎么能让她一辈子无名无分地住在这清暑殿呢?”中常侍也忙附和着说道:“绿筠姑娘说的对啊,娘娘生的可是本朝第一位公主,陛下的第一个女儿,怎能不叫陛下知道?而且依老奴来看,如若娘娘真的是为了公主的平安考虑,更是应该将此事告知陛下才是。”

昨夜刘彻夜宿清暑殿的事情显然没有记在彤史之上,不记下也好,记下来反而又会是一场轩然大波。一切都好像什么事也没有发生一样。中午,中常侍大人来了,身后还跟着春长。他将我那日叫萱儿送去打点出宫事宜的物件全都又送了回来,我苦苦地笑着,被刘彻发现后,没要了他的老命恐怕已经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萱儿在一旁见我唉声叹气的,竟也长长地叹了一口气。我正手托着脸,望着星空呢。听见她这样,好歹也算是和我相依为命的人,于是便关切地问道:“萱儿,你怎么了?为何叹气?”萱儿对我道:“下午我去中常侍那里领俸禄,出来之后,听见未央宫的宫人们都在窃窃私语。我偷偷跟着,结果听到她们说,南方一带今年闹涝灾,太皇太后要放出一批宫人为天下苍生祈福呢。也不知道能不能轮得到我。”

张骞见我爱不释手,连连称赞,指着琴弦对我说:“可不是嘛,这可是陛下吩咐我从乐房那里精心挑选的,就知道你肯定会喜欢。”刘彻命他挑选的?听到这个名字,我心里微微有些触动。夹在我和阿娇姐姐中间,他也一定很为难吧?不知怎地,那晚他那么无奈的眼神又在我眼前浮现。身为一个帝王,他一定比我们这些寻常百姓有更多的无奈吧?张骞叹了一口气,对我说:

我淡淡地笑了,对刘彻道:“陛下,您和皇后娘娘做了这么长时间的夫妻,可是您真的了解阿娇姐姐吗?”他听到我这么问他,没有回答。我又道:“我自幼在陈府长大,阿娇姐姐的性子我最了解。她闹、恼,是因为她心中有陛下;试问一个心中没有陛下的女人,又怎么会对陛下如此在乎?只是阿娇姐姐的性子烈了点,难免会有些冲撞。如果阿娇姐姐这次说的不是气话那该怎么办?”

没有像我祈祷的那般,他还是如期而至了。没有摆着浩浩荡荡的仪仗,只是寥寥几人,近身侍从罢了。在他身后,我又看到了那个叫做春长的宫人。因今早的事,也许我给他留下了还算不错的印象,所以当我的目光划到他的身上时,我看见他对着我善意地笑了笑。我也对他笑了笑,可当我一看到刘彻那张脸时,笑容就忍不住凝固了起来。

春长接着说道:“听说梁美人就是因为那晚恰好看到了这一幕,才被吓疯的。回去之后就开始疯言疯语,不久便病死了。”原来是这样。我长长地松了一口气抚着心口想道:还好不是闹鬼。这梁美人也太不经吓了,就这么地给吓死了。真是命薄啊!若是真的让我看见了穿越,我巴不得可以跟着穿回去呢。他这么一说道是提醒了我,看来这宫里靠近北苑张嫣以前住的地方,说不定就是可以让我穿回现代的地方。

我倒吸了一口冷气,这才刚刚前脚迈进宫门,那边已经开始对我明着放箭了。可我这哪里是gouyin了皇上?分明是他死拽着我不放。可眼下我该怎么面对阿娇姐姐呢?如果让她知道了这个她眼中的“狐媚惑主”的狐狸精是她最亲的雪柔妹妹,她会怎么想?一对姐妹,因为一个男人而撕破脸,值得吗?至少对我来说,还是一个我不爱的男人,一段我想逃离的生活。我可真是骑虎难下,里外不是人了。姐姐啊姐姐,你可千万不要把我当做你的情敌啊,我是真的不想跟你抢夫君。

一席之地?我在心里冷笑着。我是不会向刘彻曲意逢迎的,要生孩子争宠,自有别的女人去做这件事,你的这个如意算盘恐怕是要落空了吧?我对她笑了笑,没有做声。随着她向门口走去。刚到门口,一个熟悉的身影便映入眼帘,是青儿。平阳也看到了他,有些诧异地问道:“怎么是你啊?你是来送你姐姐的吗?”青儿对着公主深施一礼,不冷不淡地说:“卫青谢长公主昔日以来对我姐姐的照拂。我姐姐能有今天,全靠长公主的庇佑和提携。卫青代姐姐向公主谢恩。”平阳示意他不必多礼。

青儿的脸上有了一丝复杂的变化,似乎是我的话触动了他。他的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一个深深的紧锁的结。他忍不住问道:“你就那么讨厌进宫?那么不想留在皇上身边?难道你真的一点都不喜欢皇上吗?难道你不相信他可以保护你、给你你想要的生活?”“我想要的生活啊?”我重复着他对我说的话语,只觉得这真的是全天下最好笑的话,“你真的以为他是因为喜欢我,才想要我跟他进宫吗?今日在长公主的房里,我终于明白了这一切。”

我冷眼瞧着她,倒吸了一口冷气。果然是卸磨杀驴,过河拆桥。当初王美人带着她们姐弟,住在淑顺阁不得宠的时候。若不是刘嫖和栗姬赌气,把刘彻扶起来做了太子,哪里会有她们娘俩的今天?就算刘嫖事事都为自己着想,可她毕竟把自己最心爱的女儿嫁给了刘彻;这天下也还是姓刘的,还是刘彻的天下。果然是不是一家人不进一家门。想到刘彻非我不可的真正缘由,我心里一下子寒到了底。我倒宁愿他是一时兴起的帝王之爱了,没想到,竟是为了这个……我是该觉得可笑,还是该觉得可悲。该可悲的是刘彻,还是我?

我望着他的脸,冷冷地问道:“依皇上看来,盈袖除了第一条路难道还有别的选择吗?”他凝视着我,依旧是那双清澈坚毅的眼眸,却再没有了那份曾经让我感到温暖与安定的感觉,除了陌生还是陌生。帝王之爱,不都是霸道而毫无感情可言的吗?是也好,不是也好,对于我这样一个活着跟死了没什么区别的人来讲,也许进不进宫,根本就无所谓。可是我不懂,他为何一定要这样对我苦苦相逼?论美貌,我远远不及宫里的阿娇姐姐;论才情,我只是一个会弹琴舞艺的歌女;论家世,我连个奴婢都不如……究竟有何处值得他这样对我?

她一听立马把骏儿放到了床上,惊喜地靠近我,我本能性地向往后挪了挪,她又靠了过来。“我说妹妹,你以前不是那个什么坊的长安第一乐府的头牌吗?你为什么不去试试?又可以进宫过好日子又可以拿俸禄。”“进宫?你以为宫里的日子就一定是好日子吗?宫里就是吃人的深渊,掉进了漩涡,也许有一天你连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死的。”她嘟嘟囔囔地咧咧嘴,朝一边挪了挪,有些不高兴地说:“哪有你说的那么可怕?那每年不还是有那么多的人愿意进宫去?再说了,我又没说要你去……”

我把这只钗交到锦年的手里,她下意识地缩回了手,摇摇头。我却拉住她,把玉钗她的发中。没有一点装饰的发式,因为这只玉钗立刻变得不一样起来。“真是个美人啊。”我由衷地感叹道。锦年摸了摸鬓边的这只钗,不解地问道:“姐姐为何要送锦年这么贵重的东西?锦年要不得,还是还给姐姐吧。”说着就要伸手去把它拔下来。我忙阻止她说:“别,戴着吧。好看。”她听话地放下了手,微微笑着看着我。

还没来得及多想,她却突然俯子,边挽起袖子拎起盆里的衣服,边说道:“姐姐,我来帮你晾衣服吧。”说着踮起脚把衣服往绳子上挂着,我忙过去抢过她手里的活,“别呀,怎么能让你来帮我呢?你还小呢。”“姐姐我不小了,这些活我可以做的。”我诧异地看着她夺过我手中的衣服,心里实在是纳闷极了,这个小女子到底是要作甚?她见我一脸疑惑不解,于是有些不好意思地对我说:“上次多亏了姐姐还有……卫青哥哥的相救,锦儿自幼家贫,没有万金来感谢姐姐和哥哥,所以想替你们做点事情。我,我很笨的……不过,我什么活都可以做的,姐姐不要嫌弃我。”

一旁一个稍微有点年纪的家丁蹲下来,让我放开卫青。他按了按他的脉门,对我说:“他没死,只是受了很重的外伤,只怕也有内伤,暂时厥过去而已。我们还是先背他回去,赶紧找个郎中给他看看才是。”我一听这话,心里的大石头这才算落了地。我擦了把眼泪,忙让开了。他们背着卫青,把他带回了府里。

可那霍仲儒到底还是一个薄情寡义之辈,如今芍儿已经为他生了一个儿子,可他却对自己先前所说的一切都矢口否认。根本不愿意娶芍儿进门,连纳她为如夫人都不敢,就更不必说休妻了。芍儿每日抱着儿子以泪洗面,每次看见他的时候,我都忍不住想去抱抱他;可是一想到我的女儿,我又会心痛,所以又不忍看见,这样一来也能少点痛苦。

我想到了古代是常出难产的事情,而又没有医疗条件,只有一群产婆在一旁叫道:“使劲啊,快出来啊。”这算什么?精神胜利法吗?念力吗?我已经开始忍不住哭喊了起来,产婆到底什么时候来啊?难道说今天我就要死在这里?这一刻,我真的觉得自己快要死了。妈,你在哪里?我的眼泪混着汗水流了下来。

“哎,芍儿姐姐你别啊。”我忙扶起她,对那黑袍人说:“霍仲儒的债我来还!”“哦?你来还?你拿什么来还?”我伸出左手,轻轻地抚摸着那个蕙娘送给我的玉镯,这个玉镯是蕙娘的贴身之物,想来应该价值不菲吧。我一狠心把它退了下来。递给坊主,对他说:“你来看看,这个镯子值不值那个价,不够我再回去拿。”

“你……你怎么知道我、我……好哇,香盈袖,你竟然在背后跟着我!我要告诉……”“你要去告诉谁?告诉青儿还是卫大娘?告诉他们你偷了我的东西,然后全都偷偷送给你的情郎?”她涨得满脸通红,被我一时噎得说不出话来。她冷笑了一声,一手叉腰,一手扶着自己的肚子昂了下头对我说道:“好啊,你去说啊。说了又怎么样?这里大门敞着,谁都可以进来,你凭什么说是我偷的?你有证据吗?再说了,我母亲和我弟弟怎么可能不向着我而信你一个外人?”

中午,我和芍儿一起做了午饭。说是一起,还不如说我只是一开始见了这个人,后来就又不知道去了哪里。本来还欲去寻,结果饭刚端上桌,她便大摇大摆地出现了。敢情儿是闻着饭的味道回来的?青儿一进屋便笑着喊道:“呀,好香呀!盈袖姐姐,今天这是你的手艺吗?”卫大娘慈爱地说:“可不是嘛,连我这个老太婆的衣服呀,都是她洗的呢。你看着里里外外……”“哎呀,你现在不是一个人了,就别累着自己了。”

“奥,这位是盈袖姑娘。”卫大娘眯着眼睛笑了,说:“也不知是哪户人家的千金小姐,瞧这模样,长得跟仙女儿似的。”“娘,青儿想跟您说件事。”青儿支吾了一下,随后坚定地对卫大娘说:“这位盈袖姑娘,原先是馆陶公主府的下人,被嫁给一个老鳏夫;她受不了丈夫的虐待,逃了出来,来到长安,无奈去了长乐坊做了歌女;现在她发现已有了三个月的身孕,没有办法,我才带她来家里。娘,您不是常告诉青儿,能帮人一把的时候,就帮人家一把吗?您就让盈袖留下来吧?”

“我留你下来是不错,只是希望你要好自为之。一个女人怀有身孕,就不要到处乱跑了,也为你肚子里的话孩子好好想想。待在院中,没事少走动。”她的嘴角又挂起了浅浅的笑意,柔声地对青儿说道:“那你就赶快带你姐姐进去吧。有什么事情可以来找我。你,可要照顾好你姐姐。”青儿忙拉住我给平阳跪下来磕头谢道:“多谢长公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