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前他见院门前停了马车,本以为是那张姓人家又搬了回来,今日见院门外人来人往进进出出搬箱笼,一问才知道这院子已是悄没声息地易了主,买家姓苏,打从江南来的。

老人,根据他留下的记忆仲彦秋知道他叫做天机子,天机子灌顶给仲彦秋诸多信息里有几门鬼灵的修行之道,颇为适合苏梦枕现在的情况。

李寻欢看着手中“等闲变却故人心”的字条,安慰地拍了拍捏着“越漂亮的女人越会骗人”字条满脸茫然的阿飞。

他手上拎着合芳斋的糕点,刚刚出炉还是热乎乎的,京城里到了中秋天就有些凉了起来,刚出炉的热点心抢手得很。

仲彦秋也不知道他回去之后是怎么想的,反正从那以后对方遇见自己就是这副别扭态度,仲彦秋也懒得去多管他,只专注地看着皇帝,等待他的回答。

他那七八年的大部分时间都在外面东奔西跑着,这个摇摇欲坠的国家需要一场由上而下的革新,而他是藏在暗处披荆斩棘的刀。

仲彦秋去了江南,时间定在白愁飞领军北上之后。

本是听杨无邪说仲彦秋找他有事苏梦枕才过来的,桌上的茶水糕点也证明他一开始的确是在等着苏梦枕过来的,只不过这么一来一回的功夫又扛不住睡了过去。

他还记得在将军胡同的民宅废墟对面,也有这么一个蜷缩着的乞丐,一模一样的衣服,一模一样的姿势,一模一样的人。

夜里很黑,乌云密布,没有月亮,也没有星星,只一块黑漆漆的天幕草草扯了做夜,阴云之中雷光闪现,偶尔伴着“轰——”的惊雷劈下,才得见些许明光。

“跑了多久?十天?”

仲彦秋深深看了他一眼,接过马缰翻身上马,道:“当心你养着的那个小丫头。”

猝不及防听他提起苏梦枕,仲彦秋禁不住愣了一下,继而才微微笑起来,道:“是啊,还有苏梦枕。”

哐当一声,碎了架子上的元青花。

所以仲彦秋也就忍了他那狼吞虎咽毫无礼数可言的吃相,还给他盛了碗汤往下顺顺免得噎到。

小厮一愣,下意识抬眼,正对上副总管的眼睛,立时打了个激灵,“小的这就把他送赶出去!”

也罢也罢,真抽上一顿还不正和了这货的心意,指不定要怎么得瑟呢。

已经做完了?!六子一惊,下意识在脑子里回想起发生过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作为安排仲彦秋生活起居的人仲彦秋干什么事情几乎都没有瞒过他,今天这事更是他一一经手过的只除了——

从刚刚仲彦秋提醒的那句“东南的捕快怎的还有在路中间绣花的癖好”,加上那个男人的反应,常漫天便知道这大抵是哪位官爷受不得捕快的日子清苦跑出来赚外快结果踢到了铁板上丢了命,也算不得多稀奇的事情,他深深看了眼地上的尸体嗤笑一声,继而转身上马,大声道:“不知天高地厚的小蟊贼也敢拦我镇远镖局的路,还惊扰了我的贵客,死了活该!”

镇远镖局的小伙计在火边烤了几块干粮,又架起锅烧了一锅热水,倒了一包驱寒的药草搅了搅,挨个给镖师和伙计送过去——方才雨来得急,大家都被兜头浇了一身,要是因此患上风寒那就麻烦了。

“况且楚香帅本就侠肝义胆豪气干云,岂是我等疲怠之人能妄加猜测的。”

“如此倒是我的错了。”

他走了不远,就看见一支驼队缓缓走来,骑在骆驼上的是几个美丽的少女,她们穿着白纱的衣裙,腰间银色的腰带闪闪发亮。

“嘶——”石观音只觉得手臂就像是被放上了一块滚烫的烙铁,手臂几乎是本能性地痉挛了一下,但也就只是这么痉挛了一瞬,眨眼就将其掩饰得天衣无缝,面上不动声色地问道,“先生可有办法除了这伤痕?”

甚至于她的尸体都会比一般人更快的腐烂,只剩下枯骨一具。

有人从船舱里走了出来,微笑着拱手:“许久未见,楚香帅别来无恙。”

骆驼围成一圈趴伏下来,高高的驼峰成了天然的避风港,火焰很快温暖了这一小块空间。

“你们要去哪里?”姬冰雁问道。

仲彦秋摇头,“他就是喜欢别人不理他罢了。”

“怎么回事?”花满轩掀开门帘问道。

而更多的势力则是派出了尽可能多人的搜寻仲先生的踪迹——能在这江湖上活下来,谁身上没有些不欲为人知的秘密,仲先生的手段实在太过骇人,他们不得不防。

他的眼睛看不见,鼻子却较之常人敏锐不少,“杂了菊花和茉莉?”他分辨出茶香里的花香,清雅中别添了几分特殊的韵味。

“神水宫请了大师讲禅,神水宫丢了极珍贵的东西,神水宫的弟子怀孕自尽。”仲彦秋叹息,“你不觉得太巧合了点吗?”

她讲,仲彦秋便听着,不评判也不插话,一边听一边慢悠悠地泡着茶,炭火上小铜壶咕嘟咕嘟顶起壶盖,水浇在茶上,氤氲出满是清香。

不知不觉,棋盘上已落了大片黑白交错,仲彦秋一手执黑,一手执白,棋盘翻转间自言自语着,颇像是那饮了五石散狂态尽显的魏晋文人,不过若是用他的眼睛去看,他那原本空无一人的对面分明坐着位风华绝代的女子。

“好剑法!”屋内一道人双眼绽出精光,似是技痒般一拍桌子飞身而出,“贫道来会会阁下!”

“这里不对,你闻不到味道。”

师兄教过他,无论什么时候,总得留一张让人意想不到的底牌。

林子里比外头凉快许多,浓荫遮盖下他还见着了小溪潺潺,几尾小鱼一晃而过,鳞片在阳光下闪闪发光。

两只兔子蹲在溪边喝水,包拯远远看着眯起了眼,忽然觉得肚子里馋虫开始咕咕直叫。

倒也不是路上吃得不好,不过这些天都没在城里停过,吃的多是些风干了又煮软的肉,叫他忍不住有些馋那刚杀了正新鲜的肉食。

眼睛从兔子紧实的大腿扫过,包拯调整了一下位置,从树上折下一根树枝颠了颠,利落地掷了出去。

轻轻软软的树枝灌注了内力后飞得又快又远宛如箭矢,兔子听见声响还来不及反应,就被石头砸倒在地,另一只兔子见势不妙反身就跑,树上却有人影如鹰鹞扑下一把拽住了它的耳朵,叫它无处可跑。

两只兔子。包拯一掌结果了手上挣扎不休的兔子,忽地听见有人抚掌赞道:“好俊的功夫!”

他回身,瞧见树下站着个蓝衣青年,做武生打扮,约莫二十上下,气宇轩昂英姿勃发,极是可亲的模样。

“不过是馋虫犯了打些野食,尊兄谬赞了。”包拯笑道,“若不弃嫌,何不就此一叙。”

那青年见包拯眉眼英武一身正气,便笑着答道:“既承错爱,敢不奉命。”

于是二人捡了些枯枝子燃起火来,就地将两只兔子炮制了架在火上烤着,包拯又从衣襟里摸出小瓶的香料洒在肉上,与那青年席地而坐。

“敢问尊兄贵姓?”他问道。

“在下姓展名昭,草字熊飞。”那青年道。

“展兄。”包拯拱手,“在下包拯,字文正。”

展昭只当他是初出江湖的游侠儿,二人就着溪水兔肉畅聊一番,竟是格外意气相投,包拯又问道:“不知展兄欲往何处去?”

展昭道:“我等江湖人四海漂泊,便当我往去处去罢。”

包拯因而笑道:“若展兄不弃,不若与我一道上京,今科武举,以展兄的本事定能一举夺魁。”

展昭道:“我是疲怠自在惯了的性子,又哪里当得来官。”

包拯便道:“闲云野鹤自有其乐处,倒是我世故了。”

“学成文武艺,货与帝王家,人各有志罢了。”展昭举着兔子腿笑道,“说不得我将来还得靠包兄提携,在此先敬一杯。”

“我这前途未卜,当不得。”包拯知他是客套,也举起兔子腿道,“小弟敬展兄一杯。”

二人一人咬了一口兔子肉,深感相逢恨晚,几番交谈后,展昭虽是依旧不愿参加武举,却也应了与包拯一道上京,二人处理了吃完的火堆兔子,提气沿着官道一番追赶,同马车一前一后进了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