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是别得罪瞎子?”楚留香迷茫地看了一眼陆小凤身边的花满楼,他没事得罪花满楼作甚?

仲彦秋自京城的街巷穿行而过,灌了一耳朵西门庄主如何如何,叶城主如何如何,一个个分明连人的面都没见过,说起来却是头头是道,仿佛成了对方肚子里的蛔虫。

他这般反应仲彦秋早就习惯了,自从仲彦秋告诉这孩子他母亲太平王妃死去的隐情,又在对方发疯的时候告诉他太平王妃的灵魂就在他身后飘着——养儿一百岁,常忧九十九,何况太平王世子朱明珏还不是个多么让人省心的孩子。

刀光后是苏梦枕难得失了一贯平静沉稳的眼神,仲彦秋大概记得那是在他们认识的第七年还是第八年,说来惭愧,他对于时间的流逝并不是多么敏锐,若是无人提醒,自己许是根本意识不到原来他们才相识了这么短的时间。

仲彦秋没有在京城待太久,他的悬赏现在已经涨到了令人瞠目结舌的数字,拿着他的脑袋就能在金国换个起码百夫长级别的小官当当,人为财死鸟为食亡,这些日子京城可算不上太平。

这是仲彦秋自己也无法控制的身体本能,危险或者极端急迫的情况下他可以强迫自己突破人体极限不眠不休不吃不喝,但是当大脑判断自己处于安全的环境之中时,身体就会完全松懈下来进行自我调整,整个人软绵绵的一天能睡七八个时辰,醒着的时候也是浑浑噩噩像是下一秒就会直接睡死过去。

这样的本事,已然称得上惊世骇俗。

没有人注意到他突兀的出现,也根本没有谁计较他的身份如何,衣不蔽体的百姓在大雨里闷头苍蝇一样的往前跑,哪怕跌掉了也不会有人来扶,只会有更多的,更多的人踩在倒下的人身上狂奔。

“嗯。”

“就你那速度,到了京城苏梦枕人都入土了。”

因为在这个时代,金风细雨楼那位苏楼主便是活着的神话,哪怕他已经有好些年不曾在江湖上行走,但只是提起这个名字,都会叫人觉得满心敬畏,理所当然一般觉得他在一日,京城就会是固若金汤的铁桶一块,即便是天大的阴谋诡计,也敌不过他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本事。

“你给我去死啊!”

谁叫他是陆小凤呢。

“哪有什么江总管。”副总管板起脸狠声道,“江重威玩忽职守,王爷已将他赶了出去!”

仲彦秋把自己的衣袖从他的手里抽出来,“没谱的事不要乱说。”这货敬重他?也不想想当年他还住在京城的时候,是谁天天半夜扒他窗子搅得他不得安眠,气得他每次都恨不得拎着鞭子把这货狠狠抽上一顿。

“谨慎无坏事。”仲彦秋笑了笑,又道,“我要做的事已做完了,你且放心吧。”

若刚刚技不如人的是他,那现在倒在地上的也是他,以牙还牙的事情,又何须问心有愧。

他最是不愿意撞上这下雨天的,一下雨他身上的那些个旧伤就要开始疼起来,一阵一阵隐隐的疼痛,现在还不是十分严重,但是再过上些年,他大概也会像自己的师兄,镇远镖局的总镖头那样,被风湿病缠得一到下雨天走路都困难。

至于那经受不了打击气急攻心命丧黄泉,可是同他这个老实本分的灵媒一点关系也没有。

因着这不怎么太平的局势,大沙漠的商路一月间断了一半,不知道多少商人因此亏得血本无归。

当然,以上他拿走的东西都是照价留下了钱的。

已经到了这种程度了么,看来石观音的寿命可能会比自己预计的还要短暂。

这间屋子让仲彦秋感觉极其不舒服,就好像误入了乱葬岗一样,鬼吞噬着一切属于生者的气息,也许一年,也许十年,石观音会急速虚弱下去,药石罔顾,直到最后暴毙身亡。

船底装着两条细长的板,是用极坚韧的巨竹所制,就像是雪地里雪橇的模样,船身大多是竹子做的,船舱是竹子编的,因而极轻,兀鹰也可轻易拉动。

功夫比较弱的小潘已经顶不住这般寒气,裹着厚厚的毯子哆哆嗦嗦牙齿打颤,这时候姬冰雁才找了个能避风的地方搭起帐篷,又升起一堆篝火。

从见到他的第一面仲彦秋就知道,他已经下定决心和那两个老朋友同生共死了。

他忍不住看向了一边的仲彦秋,“仲先生,小胡他这样子,莫不是中邪了?”

忽地外面传来马儿嘶鸣的声音,继而连锁反应一样响起呼喝声,马车碰撞声和人惊叫的声音,驾车的车夫勒住缰绳长长吆喝一声,才止住扬起前蹄的马儿,但马车却是不可避免地猛地颤了几颤,马车里头仲彦秋和花满轩赶忙扶住要洒出来的水壶,两只雀鸟受惊,拍着翅膀扑棱棱飞走了。

龙啸云虽然不知道仲先生为什么会离开,但是想想还是松了口气,一边吩咐下人盯着白玉京要是有人回来了立刻通知他,一边开始思量着怎么让自从李寻欢回来就愁眉不展的林诗音开心一些。

“好香。”还未落座,花满楼便已忍不住赞了一句。

“这可真是”李寻欢露出了一丝苦笑,“腥风血雨将起啊”

“朱七七那个姑娘啊”她这么感慨着,觉得当年那些事好像就在昨天。

唯独眼睛,是无法被迷惑的。

剑气冲霄。

他又看着楚留香的鼻子,表面上和常人并没有什么不同,甚至比一般人的鼻子还要高挺漂亮一些。

从山里出去如何正确地融入社会,在这方面仲彦秋的经验要比苏梦枕多得多,苏梦枕现在已经能在常人面前显出身形来,虽然只有短短几个时辰,而仲彦秋也学会了如何让自己在常人眼中是大人模样的障眼法。

这些年打猎留下的猎物皮毛和一些品相不错的药材都能成为他们重要的初始资金,仲彦秋把当年来到这个世界时穿着的衣服布料翻出来,这边剪剪那边缝缝的竟也弄出了件像模像样的衣服。

苏梦枕本来是想要动手帮个忙的,毕竟仲彦秋现在的五短身材干什么都不是很方便,不过等他旁观了一圈仲彦秋手脚利落地缝布料之后,明智地选择了不要上去帮倒忙。

作为一个出身良好又从小身体病弱吃的药比吃的饭还多的人,苏梦枕还真没亲自动手拿过针线做过缝纫工作,更不要提像仲彦秋那样把一块从衣服上撕下来形状不规则的布料用麻线和骨针缝成样子不错并且真的能穿的衣服。

苏楼主可能连补个补丁都得研究半天如何穿针引线。

于是仲彦秋给自己折腾衣服的时候,苏梦枕就负责挑拣整理堆在洞穴角落的毛皮药材,他们所在的可不是什么普通的小树林,这种深山野林里最不缺能卖出大价钱的山货野物,仲彦秋向来是不管价值同种类的全部堆在一起,现在要走了总得好好理一理,不值钱的东西就没必要带走了。

品相良好没有半点损伤的白狐皮,不知道哪一年打死的狼皮,晒干的蛇胆,灵芝之类的名贵药材,以苏梦枕的眼光,挑出来的自然是上品之中的上品。

接下来挑个适宜出门的好天气,趁着天还没冷下来沿着早就探查好的小道下了山。

靠着山的村子不怎么富裕,人却是很淳朴,苏梦枕显出形体和仲彦秋假称兄弟在此借宿一晚,村民见他们谈吐有方穿着不俗也就没起什么疑心,热情地招待了他们。

人一多,消息就繁杂起来,原本清净的耳边开始嗡嗡作响源源不断地向仲彦秋传递消息,仲彦秋坐在苏梦枕怀里闭着眼仔细整理所有跟这个世界有关的资料,没空跟苏梦枕计较对方给自己摁了个“闹别扭发小脾气”的锅。

这是一个叫做“宋”的朝代,大致的地理环境同上个世界很像,距离建立刚刚过去了三十多年,国内吏治还算安定清廉,开国的前几代国君也都是仁君明主,虽说边疆仍有契丹西夏等外族祸患,但是百姓的日子倒不怎么难过,颇为富庶安乐。

换句话来说,他们带下来的山货可以在城里卖出相当不错的价钱,甚至卖完了还有人来问有没有更多的货提供。

手里头有了钱,仲彦秋第一件事就是去置办全身上下的行头,哪怕他身上这件自制衣服料子再好,再怎么是宫中也难得几匹的织金缎,也难以掩盖它在洞穴里放了不知道多少年并且只够做一件长衫的事实。

每当这个时候,仲彦秋就会特别羡慕那些自带衣服的鬼灵。

像苏梦枕这种小有修为还能按照心意换换款式颜色,无论什么样的也就一个念头的事情。

置办完衣服和一些必要的行李,再寻人雇了一辆马车,仲彦秋和苏梦枕就以此为,启程去寻找有足够资质符合逍遥派要求的人收徒弟去了。

“让我先占一卦。”仲彦秋捏着刚刚到手的几枚铜钱,兴致勃勃。

苏梦枕坐在一边翻着买回来的史书,一点也不准备实践自己学了多年的卜易之术。

这种玄之又玄的东西,并不是每个人都像仲彦秋那么有天赋的。

仲彦秋占卜了个方向报给车夫,车夫将信将疑抱着哄孩子外加给钱的是老大的心态吆喝一声,驾着马车驶向往仲彦秋指的方向。

现在是咸平四年,一切都还没有开始,马车吱呀吱呀响着,往庐州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