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傻大宝。”呆人似笑非笑地回答。
“狐狸精不是灯，我带你来也不是游山逛水看彩灯的。这地界热闹，我说的那狐狸精肯定会来，咱们再往里走走。”牛主任扯着锦生边走边说，一抬头他站住了，悄悄用手向前一指，“喏，我说什么来着，就是她，你好好看看，她怎么样？”
“别吵了，遇上这么点事就害怕了，将来一准是个叛徒！记住，不管是谁扔的，也不管谁来问，咱们都一口咬定说不知道！大家隐蔽好我先看看她追来没有。”小伙子伏下身子，探出脑袋刚要抬起眉头，一只大手猛然伸过来，一下钳住了他的耳朵！
“我妈叫我早点来——他们都不敢进来，”二梅咧嘴笑着蹭进门来，后面还跟着四个唯唯诺诺的同伴。
关大宝换了一身新棉袄，韩保顺也洗净了脸换了一身新工作服，徐小青手里拎袋苞米花，刘长艳怀中抱着一个纸盒。
“记住了，你们现在已经是名光荣的人民街道工人，到这里来是参加社会劳动，是劳动不是来玩的，以后要准时上班，不许迟到更不许无故旷工。长艳你这盒子里装得是什么？”锦生弹弹盒盖子问。
“小刺猬，它叫乖乖，”长艳打开盒子，亮给大家看，里面果然蜷缩着一只刺猬。
“我看看，是挺乖的，可它怎么不动呢？”锦生好奇地把刺猬倒出来，它仍团成一个球四脚朝天一动不动。
“它在睡觉，”长艳说。
“也许是在冬眠，刺猬是冬眠的动物。你在哪里抓的？”锦生问。
“在垃圾箱里，是小孩给我的。”长艳说。
“垃圾箱里？该不是死了让人扔出来的吧？”锦生用棍儿捅了捅刺猬又将它掀翻，那东西一动不动仍是老样子，“是死的，小孩们在骗你，快扔掉，都出味了，我的天哪！”
“不，它没有死，它在睡觉，你在骗人！”长艳眼睛潮，嘟着嘴捧起刺猬放回盒，盖上盖子。
“行了，就算它在睡觉好了，真是的！以后这就是我们的工作单位，也是我们的家，我们就是这里的主人，要大大方方走进来。在这里要学会工作，学会与人交往，学会正常人的生活，学会以前不会的东西。”
“我会唱歌，会跳舞，会打针，还会串门帘。”二梅抢过话头。
“我会洗碗，涮尿盆，还洗过袜子——”小青也不示弱。
“我还会当警察呢，就是这样——”大宝比划起来。
“白话，看你那个秃头样就不像一个警察，”二梅撇着嘴说。
“好了好了别吵了，以后你们再唱歌、打针、当警察，从现在起，我们的工作就是天天到住宅区去，收集居民们用完的液化气罐，然后送到加油站，再把充好油的罐子取回来，送回居民家，这样就可以为人们省下时间去干其它的事情，而我们为别人劳动，人家也会付给我们工钱，我们就用这工钱来养活自己，你们说这工作怎么样？”
“好玩！我家也有罐，可从来不灌气，我妈说没钱很危险，不让我动，说是会爆炸，‘嘣’的一下就全完了！”小青比划着说。
“我家也有罐，圆圆的能点火做饭，我妈总是用盆扣着它，”二梅说。
“我也不会动它，我害怕，我要回家了！”长艳说。
“谁也不能走，听我说，从今天起，我们就要工作在一起，我就是你们的队长，你们要叫从我的领导……”
“我听领导——”二梅扬起一只手。
“我也听领导，可我真的不会工作，我不认识钱！”小青低头小声说。
“我认识钱，可我不知道它是多少，我也不会工作，”大宝也表态。
“别说你们没干过这个工作，就是我也是第一次干这种活儿，咱们摸索着来，要相信自己一定能干好！好，现在大宝去屋子里把打气筒子拿出来，把推车仨轱辘打足气，保顺你去买挂鞭炮来，这是1o块钱，咱们也来个开市大吉！其他人跟我收拾屋子，我们要……”
“收拾个屁！杨锦生你给我回家去，你个不着吊的东西，干点什么不好！不跟小孩子玩了又跟些傻子们搅在了一起，你呀你活活要把我气死！你给我回去，马上回家去！”锦生妈突然冲进院子，亮开嗓门扑过来，一把揪住了儿子的脖领，“别人跟我说我还不相信，果不其然！跟这些缺心眼的人瞎混能混出个啥好结果，还不如到街上去卖冰棍，省心落印的。满大街的傻子精神病你看谁管了，用你跑这儿充什么门面！哼，回去，咱不被他们当枪使！”
吵骂声惊动了上屋办公室里的人，牛主任匆忙赶过来，“哎，我说嫂子，你到这儿穷嚷嚷啥？干么拉锦生回去？”
锦生妈松开儿子，用手一指老牛的鼻子，“好你个老牛头，你倒好意思反过来问我，你给我儿子找得工作就是干这个？跟彪子们满大街撒野去？你这不是害我们吗！”
“嫂子，你别张嘴胡勒好不好，这怎么是害你哩！”牛主任也生了气，脸色阴沉得能滴下水来，“你求我给锦生找个工作，说好干啥都行，如今咋还变卦了？你拿我们这当菜市场呢，横挑竖拣的！现在下岗工人那么多都没处安排，你叫我上哪儿给你找像样工作去？这些孩子是有生理缺陷，可他们总得有人带，总不能让他们自生自灭！锦生这孩子有耐心，有组织能力，能胜任服务队的繁杂事情，我就选中了他！”
“跟这些半吊子在一起能有啥出息，还不如在家靠着哩！”锦生妈叉腰嚷道。
“回家不回家你说了不算，锦生要说干不了，立马可以走人！要说有没有出息，这不在于你是不是靠着个好工作，就拿你来说，你以前不也是个清洁工吗，扫了一辈子大街哪个说你没出息了？现在退休在家不是也享受劳保吗！我们当家长的别动不动就拿自己那套束缚孩子，我看这些孩子一定会有出息！”
“哼，他们还会有出息？他们要是能有出息，我敲锣打鼓放鞭炮给你下帖子……”
“嘣——”一声炸响！
“啊，还真放炮呀？”人们大惊，忙回头看——关大宝抱着打气筒跌坐在地上，满面惊愕地张大了嘴，气筒下红色的内胎从车轮中爆了出来！
“废物，混蛋！咋打起来没个完了，你是死人？这下可好，还怎么干活儿！”锦生跳过去，狠狠踢了大宝一脚！大宝惊愣了半天，咧开嘴哭起来。
“妈，这事全怪你，你来捣什么乱！我不回去，就是不回去！”锦生气得也蹲在了地上。
锦生妈见自己惹来了麻烦，也有些蒙，口气也和缓了，“这孩子，这怎么能怪我呢？我早就说过，跟这些缺根筋的人在一起搞不出啥名堂来，真是的！”边说边退了出去。
小青没有吱声，默默摘下气筒，愣呵呵瞅着崩坏的轮胎。
“唉，这还没出师事就来了！锦生啊，你要有思想准备，咱可不能见硬就回！别灰心，像这样的事以后少遇上不了。大宝啊，快别哭了，这不怨你，你以前也没干过这个，以后慢慢学。不碍事，外带没坏，咱再换条新的，小车照样悠悠转。锦生啊，去我办公室把工具箱拿出来，我给你们先上第一课。”老牛摇着头长叹了一口气。
保顺从外面回来了，手里提着一长串鲜红的鞭炮，“哎，咱们还放不放？”他愣呵呵问
“还放个屁，让我妈搅得扫了兴，先搁一边吧，”锦生说。
“放，为什么不放？越是难过咱们越要笑，越是扫兴咱们越要点炮仗！锦生把鞭炮挂高高的，咱们也来个开市大吉！”牛主任叫道。
“哦，开市大吉喽！”队员们很快忘了烦恼来了精神。
药捻子火花一闪，一声炸雷震耳欲聋，紧接着“噼叭”声响成一片，傻哥们捂着耳朵跳着脚叫，街面上的人也吃惊地向这边投来惊诧的目光。老牛正乐呵呵瞅着纷飞的纸屑感觉衣襟有人拽，转回头见锦生冲他伸出大拇格。
“老牛叔，够哥们，遇上事你总是有办法，真不愧是我们司令！”锦生的脸色是认真的，没有一点孩子气，仿佛一瞬间他懂事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