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小五垂目,颔首。

坳不过,搬了把摇椅放在树荫底下,他半躺着嘟嘟囔囔背三字经,人之初性本善背了没几句,消无声息了。

“柳妹妹,我先给你道喜了!”

青云捂着心口:“哎哟哟,可笑死我了!”

林大娘道:“哎哟哟,五娘子还嫌它沉——使的金子和手艺都另说,单单这几颗西珠,就价值连城了!如今朝廷和西边闹得僵,买卖也都停了,不许私下往来,女真人的西珠有价无市,贵的很。也只舅老爷神通广大,总共送来十几颗,显见夫人疼您,分出了这些给您打首饰。”

柳大娘和钱多多都唬的站起来,避在一旁。柳大娘急得道:“老人家快别这样。”

走了一圈,五娘子借口去方便,带着丫鬟婆子们通通消失,她正疑惑间,王熙如从天降。

刘氏道,我家巧儿是叔叔亲侄孙子,怎地不过继?

王夫人赔笑。

一时又和钱多多见了礼,钱多多也还了个万福。她谨记多说多错,少说少错,只是低着头,除了见礼一句话不肯多说,一眼不肯多瞄。

道:“不怪你不知道。照例这些话我不该说与你听。然你命苦,既然自己拿定了主意要做这行,少不得多教你些,免得将来吃亏。比方说王大户那般的善人家,她家惯和我们往来,但凡要买卖奴婢,也都是叫我去。前次听说的发卖大管事家的女儿,我虽不在县里,你道就只有李婆子一个牙婆?”

欣喜于能见一面喜儿,又想着或许就此打入了高门大户的后院,现在积攒下人脉,将来也好接替娘亲的工作。

一面盘算。她小孩家家不懂事,当时也不该就让她收了这礼。若知道荷包里放的竟是东珠,她说什么也不会让钱多多收下。

她倒吸一口冷气:“夫人在老夫人这里?”

柳大娘笑道:“从前那辆走坏了,本想拿去修修,修车铺子说主轴承断了。吓,修一修要八两银!”

香婶子道:“这更好!免得小两口同在一个屋檐下叫人看着不像!”

车辕坐了个黑脸大汉,目光犀利的盯着她上下打量。

出城门时,有几个人鬼鬼祟祟的探头瞧他。小五也只当他们认错了人。一面又提高警惕,加紧赶车。

至于那些个奉承钱二妮儿的,她就更瞧不上了。

他强道:“原是说铁公鸡不拔毛,一拔就要破财呢。”

“我见她双目炯炯有神,却不像任人牵引的命。”

林小五在院中忙碌,将她们这番对话听进耳中,面上虽不动声色,心里却恨得痒痒。

话说,人家本来也不怎么想嫁出去……

他倒是爽朗直率的性子,不避人言。钱多多和孔近东同住一院已有三年,柳大娘极少返家,他们四人便如同亲人一般,相互扶持的,闻言稍稍皱眉,嗔道:

乡学花费甚少,他也负担的起。当下由沈老爷介绍,跟随乡学先生用功。

有那居心叵测的去报告了族长,七爷在儿孙辈的搀扶下颤巍巍的走到院外,不知是谁眼尖,喊了声七爷来了,七嘴八舌围观的众人呼啦啦散开。

林小五谢座,分主宾做好,牛掌柜笑道:“早听来城里采买的伙计提起少爷新近交了两位好友,孔少爷固然才华横溢,沈管事却对林小哥多加赞赏,道你及是聪敏,又难得有经商头脑的。”

她说这话故意怄钱叶儿。早就打算等来年开春,就把一部分兔子放归山林,至于说卖么……她心疼呢。

钱多多忽而转念,问他家菘菜是种是买,沈义轩哪里知道这些,特地派人回家问了管事,回说每年都种上一些,众人大喜。

幸亏他没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望着二妮儿死嗔还怨的表情,他攥紧拳头。

林小五拍额头:“哎呀,我给忘记了!”

孔氏独坐屋中,心思百转。

柳大娘托付二妮儿,每月所给钱财甚多不谈,单是平日的贴补也足够一家度日。刘氏视钱如命的人,怎肯轻易就把招财树拱手送出。

林小五深知她心中所想,也不说破,只说:“若是大娘担心我和二妮儿年纪小,不能独住,现成放着好人选,大娘怎没想到?”

钱叶儿垂首,捏了捏衣角,声弱如蚊:“他家夫人,只怕看不上我哩。”

可怜钱多多是个连缝纫机都没摸过的书呆懒人,举凡针线剪刀是一概不摸的,乍然上手,又没人指导,不知走了多少弯路。两天里手指头倒被锥子扎了三回。

他恍然,忙道:“钱妹妹真巧手。”

刘氏端着饽饽进屋,咳了一声,目光自三人身上溜一圈,放下饽饽,指头点在二妮儿额头:

那告状的妇人不满:“且看着罢,早晚得出事!”

钱多多没管,径自摸了个面饼,狠狠咬下。

钱多多一直处于混沌状态。

便有知根底的婆子嘲讽:“钱六家的,你那手浆水也好意思到大户家做?罢哩,莫要偏了大娘的人情还丢脸面……”

柳大娘却亦真亦假的板起脸:“嫂子这是瞧不起我?咱没钱给孩子置办金锁银锁,也总是份心意不是?你放心,我求的那件庙特别灵!”

长老闻言叹口气:“罢了,也不全是你嫂子的错。赶明儿她娘回来,我和她说说,你们这些年帮她养孩子也不容易!”

小五听见声音颇为耳熟,然车已行过,他往回瞭去,却见车帘掀开处露出个男孩儿的脑袋,那女车夫回头,正和男孩儿说话,看不清相貌。

钱多多摸摸坠儿的脑袋:“睡醒了?”

坠儿迷迷糊糊:“姐姐,怎么停了?”

她笑:“刚看见一辆富贵人家的马车,让他们先过了。对了娘,前头有个镇子,咱们进镇子里打尖歇息?”

柳大娘也探出头来,张望了一番已然远去的马车,眯着眼睛啧啧:“想来是京师的大户人家出门,瞧车子的木头材料,比咱们不知高出多少!”

又望了望,道:“前头是王家镇,离得京师不远了。今晚就在镇上歇一歇。”

钱多多清脆答应,王爷爷替换了她。

驿站的驿官大老远就见着官道上飞驶来两骑快马,他手摇扇子,摇头晃脑:“好生伺候着,又有哪位达官贵人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