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亏得小五哥一手好活,我却要代夫人多谢于你了。”

她教的认真,钱多多学的也认真。

见她伤感,柳大娘将些渡过难关,日后金榜题名的话安慰她。又叙了些闲话,才假作不意间问起:

刘氏咳嗽平息,柳大娘慢条斯理:“侄媳你也别觉得遗憾。天下也没有长长久久一处的亲戚。这两年偏劳你照顾二妮儿,我实在也感谢你。眼下外面局势不好,我也上了年纪,想守着她清清静静过几年生活,已经和户长、七爷都说过,明天他们就组织人手帮忙拾掇老宅子。”

柳大娘见是他,眉开眼笑,招手唤进来,先问了嘘寒,又问刘氏待他可好,最后问乡间住的可舒适,差什么尽管说……

刘氏瞪眼:“她一天给我几个大钱,我得伺候她?”

钱多多正自烦恼,见他骂人,心中一气,将手里的物什通通扔掉,道:“你做!”

好在虽然吃不饱,但也能凑合个七八分。她劝自己权当养生减肥。

她只得往外走,钱叶儿笑眯眯的嘱咐:“挑根老点硬实的,太嫩不好擦牙。”

庄户人家,没得个缠小脚的福气,她一双天足,跑惯了小路的,心中又憋着火,当真叫个迅疾如风。

庄户人家,衣服鞋袜都由自家缝制。一年到头难得穿件新衣。且不说户主钱满山,刘氏自己和巧儿都极少添置新衣,钱叶儿反而时常有新衣可穿——当然,许多都是柳大娘买回给她,也有些是柳大娘扯了布料让刘氏做给二妮儿的。

柳大娘本不欲理睬她,钱叶儿和巧儿却都眼巴巴的盼着,就连始终没表情的女儿也仰起脸看着自己,想了想,笑道:

钱多多始终没有开口分辨自己已经不是个哑巴,对柳大娘的安排也没有丝毫反抗。

哑巴?钱多多怔忡,是说我吗?

说闲话的两个妇人相互挤眼,都撇撇嘴不屑,却是闭口不再说话。

沈义轩嘴角含笑,道:“母亲原说她和柳大娘是故交,常常提起妹妹,我见了妹妹也觉亲近,并不陌生的。”

他原意是向孔氏解释自己脱口而出的称呼。

他自来熟,钱多多却恶寒不已。

幸亏他没说这个妹妹我曾见过的。

她违背孔氏教导,私自做主,皆因好奇钱叶儿‘未来夫婿’的长相,拼着被孔氏臭骂一顿也要来看看。

当下瞪圆了眼睛仔细打量。

他和乡间所见的男孩子都不同。

其眉目清秀如画,却如同红楼梦上描述宝玉所言,端的是个:

面若中秋之月,色如春晓之花,鬓若刀裁,眉如墨画,面如桃瓣,目若秋波。似嗔还笑,只可惜顶上没有金螭璎珞,也没有那五色丝绦配着美玉。

孔近东的相貌气质在村中已算上佳,犹不能和他相媲美。

离近了看,他皮肤滑腻白嫩,竟似敷了粉;嘴唇嫣红,似施脂。她不由想伸手狠狠的刮他脸皮,看能否刮下一层脂粉。最好学曹丕,赐给他一碗热汤,试炼于他……

钱多多恶意的想着,很为自己的想法叫好。

不怪她坏心眼,实在是钱多多两辈子加起来,最讨厌的就是四处留情用情不专的人,偏偏沈义轩生就一张多情面,不由她反感。

孔氏咳嗽几声,拉回了她的思绪,也笑笑,没说话,退回到了孔氏身边。

有柳大娘这层关系在,孔氏倒不好谴她离开,只得任凭她站在自己身边,听他和孔近东寒暄,谈论学业。

人也看了,话也听了,两个人之乎者也听的她想打哈欠,悄悄拽了拽孔氏袖子,一脸哀怨。

孔氏故意板着脸不理她,要借机惩戒。

沈义轩看在眼中,心中好笑,望着她眼睛弯弯,眸中满是笑意。

钱多多撇撇嘴,趁人不备,朝他做了个凶恶的鬼脸,倒吓了沈义轩一跳,吓过之后越发觉得好笑。

她实在无聊,借口煮茶躲了出去,跑回屋中练字去了。

这年头笔墨纸砚皆贵,莫说她,就是孔近东也舍不得多用。他答应教她和林小五识字读书,又用不起笔墨,林小五灵机一动,装了盘沙,又削了树枝权充毛笔与她。

至于林小五自己,早识得许多字,也每日跟着孔近东温习从前他从前学过的功课,又讨了论语细读。

她一面练字,一面出神。

这几日林小五神神秘秘的,用过早饭就不见人影,天色垂黑才疲倦而归,问他去做了什么也不肯说,实在叫人好奇。

她想着,若不行,明日偷偷跟踪,势要知晓他的计划。

不知过了多久,沈义轩告辞,孔氏唤她出去送客人,她只做没有听到。孔氏道她小孩子不懂事,沈义轩还笑着为她辩解了几句。

她撇嘴,我稀罕你帮忙么。

孔氏送人,到了院门止步。倒是孔近东,因和他相谈甚欢,依依不舍,送出去好远,又商定了下次去他家讨教功课。

钱多多听着孔氏脚步越来越近,连忙放下树枝毛笔,躺在床上,拉过被单。

孔氏板着脸,到了近前,道:“你可知今天犯错?”

她哼唧:“夫人,我好难过……头疼……”

孔氏大惊,手掌摸上:“哪里疼,怎么疼,疼得可厉害?”

她偷偷一笑,继续哼唧:“肚子也疼……”

孔氏顿悟,哭笑不得,一巴掌拍在她胳膊上:“实在该打!”

孔近东转回,未进屋就叫:“娘,娘,义轩讲他家有许多书籍,邀我同看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