孔氏叹口气:“用功又如何,竟是连私塾都去不得了。”

钱多多和小五对视,趁人不备,拌了个鬼脸。

林小五见家中无人,敲门,端着一盏茶,道:“大娘在这儿?叫我好寻。”

“嫂子也该给她屋里换上被褥。”

“没见过你这等笨手,连搓麻绳都不会!”

打水去、劈柴去、扫猪圈去,在院里把衣服洗了、择好明天的菜……每每要把她支的团团转,不到三更不罢休。吃的再多,也耐不住干活。挨到三更上了床,肚子饿得睡不着,一耽误就是半宿,而第二天的活计还在那里等着。

“看什么,还不快去!”

她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知道二妮儿在地里偷懒,当即大怒,抄起捶衣的棒子就往地里撵。

刘氏对钱叶儿疼爱程度,只看穿着便知。

“婶娘可又有什么新鲜的笑话?”

几天之后,钱多多和林小五一起,被送回了山村。

女孩儿嬉笑:“听见又怎样,她是哑巴,说不了话!”

妇人本想在少女的搀扶下站起,闻言却一顿,顺势又坐在地上,拍打着地面哭嚎:“我的儿呀,我的亲儿呀,我是你嫡嫡亲的嫂子,哪个不要命的造谣说我刻薄你……我辛辛苦苦把你拉扯大,没有功劳也有苦劳呀……天呀地呀,我不活了……”

林小五从房后探出脑袋,取笑道:“二妮儿扭脚啦?”

她大恨,望着他磨牙。

孔氏嗔责:“行端坐正,莫要做怪相!”

林小五被孔近东拉回,无奈:“你又惹她作甚!”

林小五哈哈大笑,心情颇好。

过得一时,钱多多板着脸,来道:“娘走前要你请木匠来家,你怎还不去!”

林小五拍额头:“哎呀,我给忘记了!”

对孔近东抱拳道歉:“瞧我的记性!耽误孔大哥用功!”

孔近东不好意思:“我哪用功哩,还不是每日和你做耍。”

他盘算片刻,道:“请得木匠既要管饭又要把工钱,倒不如我来动手,虽做得粗糙,倒也勉强能用。”

钱多多翻白眼:“你?”

他笑道:“我和钱大哥很学过几下,又有孔大哥帮手,定能做成。”

说完去找孔氏,孔氏也表示怀疑,他道:“实在不行,去请教钱大哥。”

这才点头,让他姑且一试。

林小五出得房来,望着钱多多坏笑:“省下几个工钱,给二妮儿买红头绳——大约也用不得三钱五钱!”

他望着她稀疏枯黄的头发嘲笑。气得钱多多跺脚,又顾忌离孔氏不远,不敢伸手打他。

又因家中没有木材,他和孔近东两个去到钱满山家,偷偷找到钱满山,将来意一说,钱满山满口答应,瞒着刘氏带他两个到山上抬来砍好晾干的木材。

村子依山傍水,几乎每户人家都在家中添了女儿之后亲手栽上七八棵树,等孩子们长大了,应该嫁娶了,砍伐下来阴干,寻木匠打成家具作为女儿的陪嫁。

钱家的木材是钱满山在钱叶儿出生后,亲手种下的。因为两位老人算是晚年得女,钱满山就子代父职。前阵子刘氏想打个梳妆柜,催着钱满山挑了几棵长得不太好的木材砍下。

本打算入冬农闲再做,既然孔近东要用,他本就心存愧疚,且当补偿。

深一脚浅一脚的进了山,钱满山先去查看了前几天设下的套子,可惜连只野鸡都没套到。

林小五不解:“钱大哥,不是说咱这山上最是物产丰富的,怎地连只野鸡野兔都没有?”

钱满山望望山下的人家,道:“山不够深哪。靠村的地方人烟旺,野物本就少,前些年收成不好,附近的人家半靠打猎为生。大点的野物都逃进深山了。”

他道:“那就去深山打呀。”

钱满山却笑了起来。

原来这里的大片山头都属于大户所有,未经许可,莫说野物,就是拔了一根野草,都要被追究。

林小五纳闷,他来了这些时日,村人常进山下套子打猎,他和二妮儿也屡次来山上打猪草采野菜,怎么从来都没听说。

钱满山道,这山头的主人姓月,住在州府,轻易不来乡下。人家大业大,怜惜百姓穷苦,所以才不像别的富户,派人守山。

他话里话外对月姓大户赞不绝口,没留意林小五眼神暗了暗。

选中三根木材,林小五发愁,他们总共三人,自己腿脚不灵便,上山还好,下山时一瘸一拐,万万不能负重的。孔近东是书生,惯不做粗活,往日挣扎着种地打粮都已勉强,要他扛木头下山,实在不可能。

他们犯愁,钱满山却好整以暇的装了一袋烟,吧唧吧唧抽得痛快。

等他一袋烟抽完,山下又来了几个人。

却是村里同姓的青年,钱满山特特找来帮忙。

一行几人将木材扛去小院,二妮儿正在院里修整墙角的一块田,见状大喜。等他们把木头放下,跑上去摸摸嗅嗅,好不快活。

林小五鲜见她这般开心表露,有心打个妆台给她使。可惜左算右算,木材也只够打书桌和一个妆台。既然说好要给孔氏,却不好横刀夺爱。

只得暗下决心,再去山上寻无主的好木料,将来打个精美的妆台送与二妮儿。

转念想到山头姓月,自然山上的木材也都姓月,又兴致缺缺。他当日在家锦衣华服,莫说一个妆台,就是价值千金的物件也只在一句话间,谁曾想虎落平阳,形势逆转,非但自己都不能把握自己的命运,就连想送个木头做的简陋妆台都是不能。

不免黯然神伤。

钱满山瞒着家中婆娘,偷偷帮他打了两日书桌。世上没有不透风的墙,不多时刘氏得悉消息,气势汹汹找上门来。

正巧钱满山和林小五做累了活计,正在院里歇息。二妮儿端了两碗水给他们,她人未到,音先传,吼了一嗓子:

“我把你个杀千刀的败家汉子呀……”

二妮儿一哆嗦,粗瓷大碗摔在地上,清脆两声,四分五裂。

她心疼不已。

家伙什儿都是钱啊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