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水去、劈柴去、扫猪圈去,在院里把衣服洗了、择好明天的菜……每每要把她支的团团转,不到三更不罢休。吃的再多,也耐不住干活。挨到三更上了床,肚子饿得睡不着,一耽误就是半宿,而第二天的活计还在那里等着。

澡豆照例被刘氏藏在里屋,她使的是最最便宜的澡豆,搓在手上也起不了多少泡沫,粗糙,磨的皮肤发麻。饶是如此,这便宜澡豆也还是林小五偷偷去给她买的。

她听了别人的闲言碎语,知道二妮儿在地里偷懒,当即大怒,抄起捶衣的棒子就往地里撵。

钱多多放心下来。比划着让他不许和任何人提起。也不知为何,她总觉得,自己一天不开口说话,就代表尚未认同这个世界,也就有着生还穿越的可能,坚持着不说话,不和这些人交流,不产生过多感情,避免未来过多牵扯,实在她存在私心。

“婶娘可又有什么新鲜的笑话?”

饭后柳大娘和钱多多一间房,摸摸她身上的伤,问疼不疼,也不在乎能否得到回答,径自说:“明天找个大夫好好看看,没什么大事就还把你送回你嫂子家。娘也知道寄人篱下的滋味不好受,好在咱也不是白吃白喝他们,他们也不敢苛刻了你——别怪娘心狠。实在你是个哑子,平日里又疯疯癫癫的,娘走街串户的忙,也顾不上你——再者,有些大户人家也忌讳……”

女孩儿嬉笑:“听见又怎样,她是哑巴,说不了话!”

少女搀着她,也不住的拭泪。

“没见过你这等笨手,连搓麻绳都不会!”

钱多多正自烦恼,见他骂人,心中一气,将手里的物什通通扔掉,道:“你做!”

林小五赌气:“我做便做,总也比你做的要好!”

竟当真拿起几股散麻搓成一股,边搓边教:“哪,右手用力,左手轻轻挽……”

钱多多赌气背过身不理他。林小五没趣,过得一时捅捅她:“二妮儿?”

没反应。

又捅捅:“真生气啦?”

白眼。

再捅捅:“我和你闹着玩……”

钱多多正过身子,气鼓鼓的嘟着腮帮瞪他。

喵的,这是人肉不是猪肉,你戳着好玩哪?

林小五被她逗笑,拿手指去戳她鼓起的腮帮,被钱多多一把打掉。

他有求于人,好言相劝,又是许诺又是利诱,倒叫钱多多好没意思。

她也知自己过分。林小五不叫她盯着太阳劳作,每日只命她联系女红,一番好意,自己却不领情。笨手笨脚不说,整日的发脾气。

林小五和她说了半晌收成,看看做了三天连一半都不到的鞋底,叹口气,道:“回去再求七奶奶教你罢。”

他不愿刘氏诡计得逞,硬是想让二妮儿学会女红。又不想使钱叶儿的送的荷包鞋子等物,便紧催着钱二妮儿,妄想一口吃个大胖子。

可怜钱多多是个连缝纫机都没摸过的书呆懒人,举凡针线剪刀是一概不摸的,乍然上手,又没人指导,不知走了多少弯路。两天里手指头倒被锥子扎了三回。

晴空突然雷声大作,几片阴云飘来。他望望天,忙收拾了农具拉着二妮儿往家赶。紧赶慢赶,饶是他们脚步快,仍不免淋了一身湿。

他在堂屋檐下放好农具,笑道:“却是八月天孩儿面,看弄得我这一身湿漉漉。大哥可赶了回来?”

他在院外隐约见屋里有人,只当钱叶儿和刘氏在家,随意问了句。放好农具准备进去,却愣住。

钱满山坐在正位,一身干爽,也不知何时返家。这却不是重点。重点在屋里尚有一老一少。

老的是位妇人,少的则是个十三四岁眉目疏朗的少年。

钱多多站在门槛里,不知究竟。

老妇人很是慈祥,对她招手,道:“你便是二妮儿吧?”

她下意识的看了眼刘氏,刘氏的脸色比外面天气更阴沉,道:“傻着做甚,等人做馍馍给你吃不成?”

她这话一语双关,老妇人和少年脸上都很不好看。

钱叶儿不知去了哪儿,钱满山咳嗽两声,道:“茶却凉了。”

刘氏便将一腔火气撒在二妮儿身上,斥骂:“没个眼色!茶凉了,还不快去换了茶来!”

从始至终,也没说老妇人和少年究竟是谁。

她见盏中是豆子茶,重又沏了端上。刘氏心疼,面上不好表露,狠狠的剜她一眼。二妮儿摸不着头脑,不愿无辜找骂,躲去灶房。

过不多时,林小五笑眯眯的走来。

“你道他们是哪个?”

她腹诽,反正不是救世主!

“却是钱叶儿定亲的婆婆和夫婿找上门来。”林小五很有八卦婆子的潜质,幸灾乐祸:

“他们家破败了,如今过不下去,投奔亲家而来。刘氏这下想不破财都难!”

举凡对刘氏不利的事情他都乐见其成。

钱多多虽也盼着刘氏难过,但心中却不甚乐观。

依照刘氏素来的精明和小气,恐怕她不见得乐于出钱养妹婿——还有个亲家婆呢!

然若是按着乡间风俗,一时又不好赶他们走,刘氏心中有气不好冲着亲家撒,只怕倒霉的还是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