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氏自然不会给他们发月钱,更加谈不上零花钱。柳大娘临走给了他几个钱,叫他换双新鞋,林小五舍不得花,又不敢让刘氏知道他有钱,都偷偷缝在腰间。好在家里的衣裳都归钱多多洗晒,否则他哪里存得住,早被刘氏找借口要了去。

北方多旱田,少水田。谁家有几亩水田,说媳妇别人也要高看一眼。柳大娘的五亩田一直雇人种着,为托付林小五,允了他们自己拾掇,刘氏就把田地看成自家产业,生怕荒了长不好,每天催着林小五和钱二妮儿去田里做活。

正说着,钱叶儿笑吟吟的进来,声音清脆:“小五哥你和一个哑子讲什么话?”

表现得虽傻,却在一直观察。

愁了半天,突然想起林小五,合掌大喜:“有了!”她心里盘算着,林小五是个瘸子,但他识文断字也算有点本事,卖身契又在自己手里,不怕他将来不乖乖听话。

这具身体能有多大?顶到天六岁?

骚动迅速由后方传到前面,众人纷纷涌过去,听着长者吩咐把二妮儿从山坡下拉上来,几个人抬回去。

钱多多。成书于知历三十八年。

林小五心疼,偷着省下自己的饭,到了晚上给她送来。

她吃了几天,却发觉林小五渐有消瘦,又心有不忍——毕竟也是在长身体的孩子,干得活又比自己重。

任凭林小五如何巧言,都不肯再接受。

吃过饭收拾一番,刘氏去了别家串门,钱满山蹲在屋后抽烟纳凉。林小五瞅瞅没人,一个眼错不见就想往二妮儿屋里去,钱多多隔着窗看见,正待走出,钱叶儿却叫住了他:

“小五哥。”

她笑盈盈,头上簪了双鱼报平安的银簪,黑鸦鸦的乌发衬得她肤色白皙:

“小五哥,你喝了绿豆汤?”

林小五一怔,堆笑:“喝了。”

“二妮儿没和你说是我做的?”她半垂首,扭衣角。

林小五笑了笑:“没呢。”

众所周知钱二妮儿是哑巴,你让个哑巴开口说话?——虽然他知道二妮儿不是。

客气的道谢:“偏劳你了,很好喝。”

他总共也没喝几口,竟算计着怎么让二妮儿多喝两口了,食不知味。

钱叶儿绯红了脸,羞答答道:“我特地多放了冰糖。”

他恍然,忙道:“钱妹妹真巧手。”

心中不以为然。

有人连饭都吃不饱,有人却有多余的糖——须知在乡村里,糖乃是奢侈之物。

钱叶儿递过一个荷包,偷眼看他:“我见小五哥没得荷包使用,特特做了个送你。”

林小五彻底怔住,忙推辞:“不敢偏劳妹妹,我却用不上。”

“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不过我随手做就,难道小五哥嫌我手艺不好?”

她虽愠怒嗔责,林小五却万万不能收下,退后半步,道:“我整日在田里劳作,没得丢了,倒辜负妹妹。再者我粗鲁惯了,却也是用不上的。”

钱叶儿几乎要把头垂在地上,伤心道:“我原是做了两个,一个送给了哥哥,一个送给小五哥——你就和我哥哥嫂子一样亲,都是我的家人,原来小五哥不这般想。”

林小五不知如何应对,讷讷。

钱叶儿见他态度松缓,硬把荷包塞在他手里,跑开了。

林小五看着手中的绣工精美的荷包不知所措。

钱多多早把一切尽收眼底,充分调动了她的八卦心理,待钱叶儿跑开,故意弄出声响,吸引了林小五注意。

林小五目光对上她,面颊滴血般通红,讷讷:“二妮儿,我不是……”

二妮儿眼里有好奇,有兴味盎然,有笑意,唯独没有愠怒。

林小五也不知如何解释,转念一想。

二妮儿还小呢,哪里知道这许多……

趁着刘氏未归,走进她房中,拖了凳子坐下,将荷包递给她:“哪,送你。”

钱多多接过荷包就着草灯细看。

刘氏女工出色,从小教导钱叶儿,她又心灵手巧领悟力强,自然也不差。这荷包不知费了多少心血,特特绣了并蒂莲上去——她又看了林小五一眼。

他目光坦然,神情坦荡,全无私情的模样。

林小五虽说送给她,但她可不敢收下。

这是人家的定情之物,自己白收着算怎回事呢。再者若给钱叶儿知道了,她不好发作她的‘小五哥’,可指不定怎么收拾自己呢。

摇摇头又递回去。

林小五想想,道:“也罢,改天你制个给我吧。”

钱多多突兀的瞪大双眼。

我?

玩笑开过头了吧。

我会点钱数钱算钱记账,可不会女工针织。

林小五见她摇头,不知想起了什么陷入深思,一面摩挲着荷包,一面紧皱眉头。突然咒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