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是。他在田里劳作,二妮儿坐在小麦田中央,一人高的麦秸为屏障,围出个独特的小天地。小五搬了石头来,她在石头上纠结于锥子麻绳和鞋底。

实在是刘氏想出了一个折磨她的好办法。

她溜回院后,装模作样的剁了回儿猪草,刘氏又叫她去烧火。

钱多多哪里做过农活,她连麦子和韭菜都分不清的人,见到田园风光挺开心,让她在田垄之上戏耍还好,说到下地做活就皱眉头。林小五爱怜她,每每装腔作势的从家里出去,到了地头就随便她去闲逛。

她今日穿了一身新做的豆绿衣衫,梳着整齐的双鬟,眉目秀美,笑容盈盈,身量苗条修长,年纪虽小,却雪肤明眸,娇美可人,端的是清秀小美女。

柳大娘对钱叶儿和巧儿都亲切有加,唯独对亲闺女不理不睬。若说厌弃吧,在县城她也有说有笑,很关心女儿。

心里存了这个心思,柔声问:“你看小五儿怎么样?”

离她较远,坐在正对面有个小女孩儿盯了她一眼,转头和同伴小声说:“我听说,她出生的时候天狗食日,村里人都说她是不祥之物,后来果然她爹就被她克死了……”

就有村中大嘴妇人议论纷纷:“大难不死必有后福,亏得找着了二妮儿,否则柳大娘还不得吃了钱家的!”

赶快去摸钥匙开箱拿被褥。

钱叶儿笑道:“也不忙,婶娘来之前换上便是。”

刘氏一面抱出被褥,摊开细瞧,舍不得新的,捡了一床半旧被褥。

钱叶儿见状,道:“不如把新的给她用,也免得婶娘不高兴。”

刘氏瞪她一眼,道:“我供她女儿吃穿,整日伺候着,她哪里不高兴?”

话虽如此,却犹豫了,摸了摸今年新作的被褥,惋惜道:“想留给你做嫁妆的,给她用掉可惜了……”

钱叶儿面颊飞红,虽害羞,但没有躲开,说道:“那就把给她旧的。”

刘氏失笑,剜了她的脑门:“你倒乖巧,一说是嫁妆就知藏私!”

钱叶儿不依,叫声:“嫂子!”

刘氏摸摸被褥,道:“罢了,再给你做好的,这些日子攒了些个钱,去城里买上好的细棉布,再托人买上匹绸缎做表。”

钱叶儿忙道:“我们平民白身,哪敢用绸缎!”

刘氏不以为意:“你若嫁了孙家小公子,转眼就是官夫人,怕得甚么!”

钱叶儿垂首,捏了捏衣角,声弱如蚊:“他家夫人,只怕看不上我哩。”

刘氏冷哼:“你生的好看,十里八乡谁不羡慕我养得好妹子。只要给孙家小公子看入了眼,世上还有能扭过儿女的爹娘不成?”

“孙家家教甚严,只要有外人在场,从来也不见小公子。再说我婆母如今住在咱家,好歹也该避讳些……”总算钱叶儿还顾忌名声,吞吞吐吐。

刘氏扭了她一把,道:“甚么婆母!她是你哪门子的婆母!我不过见她可怜才收留,且等着,早晚赶走!”

钱叶儿三方煎熬,好不烦恼,趁机提出:“不如早些与他家说清,退亲可好?”

刘氏沉吟,道:“眼看秋忙,家里人手不够,等着忙完罢。”

当下唤来二妮儿,让她把被褥抱去不提。

钱多多抱着新作的被褥回到房中,摊开,愣神。

她铺盖的都破旧不堪,而刘氏绝无善心,更不可能良心大发,想来是顾忌柳大娘将归,做给她。

被褥虽说是今年新做,放在箱中却也有段时日,夏日天潮,一股霉味。她嫌恶的卷起堆在一旁。

宁可睡稻草,好歹每日翻晒,有股太阳的清新。

转眼秋收,柳大娘驾了马车归来。秋收之际,处处农忙,乡下无人典妻卖子,大户人家也忙着下乡收租,她左右没有买卖,又惦记女儿和林小五,还有五亩地的收成,便赶了空车回乡。

本打算和女儿同住一屋,没料到家中多了人口。钱叶儿乖觉,主动要她和自己挤一处。好在巧儿年纪尚小,又都是至亲,并无避讳。

农忙一事,人人下地劳作,就连钱叶儿都提着篮子在田间地头奔走,送水送饭。钱多多和林小五两个更是累得七死八活。好在柳大娘雇了人帮忙,刘氏虽不满,但人家花自己的钱,她也无话好说。

忙得十几日,好容易做完,柳大娘和刘氏却起了纷争。

原因无他,皆是五亩地的收成惹得祸。

刘氏早把五亩地看成自家产业,粮食收回来堆在自家粮仓,她就不想吐出去。然柳大娘也不是吃素的,留足林小五和二妮儿的口粮,剩下的便要卖去。刘氏心如刀绞,如何肯同意。

口口声声林小五吃的多,二妮儿吃的多,家里粮食不够,各种借口云云,就是不想柳大娘卖了粮食。

柳大娘坚持不松口,她便改了策略,隐晦的表示要赶二妮儿和林小五离开。

其实她哪里舍得二妮儿这棵招财树,不过逼着柳大娘表态罢了。往日但有纷争,只要她一说家里不便照顾二妮儿,柳大娘都乖乖就范,她以为这次依然灵验,却忽略了林小五这个变数。

秋粮枪收,应付了下来收税的差役们,因村小人少,只来得三位差役,吆喝着好不威风。户长命每家出酒菜钱以备差役食用,又塞了许多贯在差役袖中,换得他们满意笑容。点头直说村里的人都好老百姓。

钱多多冷眼看着,不知怎地想起了电影里作恶多端的鬼子,面对奉承巴结的汉奸也是如此:

“你地,大大的良民。”

差役此次不止收粮税,更有重要通知,贴在了村口。村里人大字不识几个,户长当众念了一遍,钱多多和林小五不在场。人群渐渐散去,他们才注意到新张贴的通知,钱多多望了林小五一眼,林小五微笑:

“二妮儿可是看不懂?”

她白眼。我若能看懂,还用你显殷勤?

林小五正想读给她听,后面却有人多事的读了出来:“临江县衙府令……”

多事者乃孔近东。

原来县里要修路,征民夫,命每家出丁,如不能出丁,则以钱财绢帛抵之。孔近东文绉绉的念了出来,林小五心中其实颇不畅快。

好容易有个在二妮儿面前显摆才学的机会,他正想看看二妮儿崇拜的眼神,孔近东又跑出来搅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