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疆门城里头,看着熟悉的街道,突然想起了原先不论他走到哪儿都跟在身后的大胡子,那么高的个子,走出去都没人敢欺负。又见了一个熟悉的客栈,上次他们也是在这儿歇息的,凤炙微微皱着眉头,原本的好心情一散而空,心里有几分说不出的滋味儿。

那个在黑店里相遇的人仿佛就想安排好了一样,插入他原本安然的生命中,父母的死还历历在目,怎么也忘不了全家三十几口人凄厉的尖叫声。他还曾在那座大院里和那个人执子对弈,那人的棋下的很好,好几次差点儿就输了,每回那人赢了之后,都会露出一种理所当然的表情,想到这儿,南秋风眼神略微温柔了一些。

近一个月前,在漠都万杰雄去南太傅家领军令调兵的时候,就见过这个人,当时还坐在花园内与南家的公子南秋风一起对饮下棋,两人好像知己一般。那时这人脸上挂着笑,虽然与现在的阴沉不符,不过他万杰雄还不至于认错人,这么说眼前这个人便是南家通敌卖国的对象,沙华?

想到这儿,万杰雄就头痛的揉了揉太阳,回去整理好,就该出发了。

“你以为我和你在一起,是因为你是大漠狐狸?!”印瞳猛的站起来,将狸儿掰过来面朝自己:“你听好了,你名字是我取的,身份是我给的,我对你的感情也不是装的,这些东西,装的来吗?!”

司空傲腾出空来护着身后刚才险些被人刺伤的凤炙:“你离远点!”

“通知夏青,让他亲自带兵前来,助本将军拿下叛贼摄鹰王印瞳!”上官靖此话一出,顿时士气高涨,众人都觉得以前那个百战百胜的上官将军又回来了,立刻派人前去临近的漠西疆门城通知疆门城主,镇西将军夏青。

“我在,我在这里。”小饭握着江仇的手,冰凉冰凉,他在颤抖,他在哭泣,却始终没有任何作为,他以为自己可以起死回生,可面对着江仇,他满腹的恨,恨自己此刻变得如此无能。

那个缠住印瞳的人不顾手中的伤口,大喝一声丢开马匹双手握剑砍过来,一脚踢在马头上借力悬在空中,那匹马被他直接踢倒在地,可见他这一招用了几分力气。印瞳动用内力站在马背上,一只脚勾住缰绳,双手握住鞭子的两边,剑锋凌厉,朝他刺过来的时候他往后靠过去,整个人倾斜在马背上,双手用鞭子迅速缠住那人手中的快剑。

印瞳的手滑到了胡亥的肩膀上:“你跟着江仇,可好?”

江仇利剑一挥,将来人逼到了五米外,恶狠狠的看着他不能靠近,对方善长枪,适合远攻,自己的剑和对方比不了,实在有些棘手。不过江仇轻功还好,后脚一个用力,腾在空中旋转身子,一柄剑顿时化作千万柄,朝那人过去,那人也了不得,拿出长枪纷纷挡住。

“不会吧?就没有一点儿东西?那他怎么付钱啊?”

司空傲听到这句话,还不清楚原因,刚想开口问一句,便被跑过来的一个侍卫撞了一下,他侧脸看过去,只见那个侍卫满脸惊慌:“司空将……将军,凤公子他……”

狸儿的额头抵在印瞳的肩膀上,闻着他头发好闻的味道,印瞳滚烫的唇在他的锁骨滑过,轻轻的触碰便离开,呼吸出来的热气洒在脖间,浑身上下过激的反应让他无所适从。印瞳张开口,在狸儿的锁骨处轻轻咬了一口,手指正好滑到了他左胸前的一点突兀,挺立在他的指尖,便听见狸儿那一声微小的呻yin。

战事虽然延续了两个月也未得到个结果,不过胜负之分还是清楚的,上官靖领兵有道,连悦华聪明城府深,两个人站在一起简直无往不利。即使是深的漠北民众拥护的摄鹰王印瞳,和他倾国倾城的军师也只能忍气吞声。

“不用。”那好听的声音又开口,随后便是往地上一坐,三个人安静的坐了一个晚上,当天夜里那个浑身是伤的人醒了过来,痛苦的呻/吟了许久,好像是做噩梦了。连悦华虽然身体好多了,可是还有些虚,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见救他的人将那个人抱在怀里,带着温和的语气告诉他一切都过去了,会好的,那个人才慢慢安静起来。

印瞳才一个转身,便瞟见站在外头的一抹白色,细小的缝中只能看见他的一点衣襟,不过足以让他确定。

“可以说上官靖百战百胜是靠的连悦华,他聪明的很,大军刚驻扎在漠西边境外,疲惫肯定有,连悦华也一定会做好准备,哪儿会没想到我们夜袭。”狸儿说。

印瞳站起身来,显然没有再和他谈下去的必要,帮不帮自己倒是无所谓,只要凤炙在手上,他的心头大患也就少了一个,准备离开的时候,他才勾起一抹冷笑:“怕。”

“印瞳,你说……人在牵绊什么?有什么牵绊着的?”狸儿突然问出这句。

司空傲没有停步,凤炙见他真的靠过来,拔出剑指向司空傲,奈何对方面不改色的继续靠前,凤炙只好用剑对着自己:“你再过来我可就自杀了啊!”

印敌。

像是被什么东西控制了似的,却又像完全出于自己的意愿,他当时是自己想要抱住凤炙的没错,那种牵动人心的悸动和爱慕从未有过,就连现在想起来都觉得不真实。究竟是他真对凤炙产生了什么奇怪的感情,还是发了什么疯?

“啊……我求求你,额啊……出去!上官靖我求求你……出去,出去……”

随后说出了这一句,顿时让凤炙一愣,司空傲也呼吸一窒,他,他,他刚才说了什么啊?凤炙固然长得好看,可怎么说也是个男的,而且,若他自己真要看上了长相,离先生比凤炙好到不知多少,说这话真是今个儿累惨了,脱口也不经大脑。

他认真,所以思考的多,正因为想得太多,才一夜无法入睡,第一次在休息的时候身边有一个人陪着自己,且那个人让自己如此安心。狸儿不是无血无肉,他有感情,他能明白自己的心,所以他才听着印瞳呼吸的节奏,一夜没走,这次,他并没逃开,面对,比逃难。

回到漠北的时候,印瞳也刚从外面回来,满身风尘的样子,看来是训兵后的效果,他每回总喜欢亲临现场给每一个将士加油。总是过于认真的付出,才让狸儿有些不自觉的将印瞳的事看做自己的事一般,希望也能帮他达到他的目的,虽然至今,他一直都不知道为什么印瞳一定要推翻现在的卫家朝政,换自己来当。

刚从厨房端着菜出来的另一个跑堂的看着这般景象吓得手中的东西一丢就跑了,跑到前院的时候都惊魂未定,将所看到的告诉老板听。老板带着人去后院看了看,还让人将消息封锁,要是传出去客栈里闹出这档子事儿他以后还怎么做生意?

跟在后头的年轻男人加快了脚步,嘴角微微勾起,也早就闻到这小羊羔的味道了。

他这是……怎么了?害怕孤独,所以孤独,可此时却并不孤独,正因为不孤独,所以才害怕再次孤独……

司空傲回想起小饭说的凤炙浑身都是毒,切勿让他碰到自己,连接近都不要,刚才不光两人靠的近,凤炙的手也碰到了自己的肩膀,他这句话难不成是在自己身上下毒了?这么一想,便看见凤炙斯条慢理的朝旁边走去,司空傲上前一步拉住他的手:“把解药交出来!”

狸儿干咳了一声,手握拳头站在原地不动,也不知道如何是好,相较之下印瞳算是自在多了,虽然一瞬间的确尴尬,随后就被他抛到九霄云外。像是享受其中的过程似的,悠哉悠哉地倒了杯茶放在桌上,瞥了狸儿一眼。

“嘿!你还说我,是谁受不了打击当场就哭出来了?差点儿坏事儿,还好把你给弄晕了,现在回想起来知道自己不该了吧?”江仇吹了吹手中捧着的那碗粥:“谁不难过,也没见你这么难过的,过去了都过去了,你想开了才好。”

时间越长,就越厚。

“被黄臻发现上面有移动过的痕迹就麻烦了。”这话也依旧平淡的没有一丝波澜,他突然停住了脚步说了一句:“你们先回去,就说我让你们赶回去让黄臻派人过来善后。”

黄臻也不是省油的灯,伸出右手一把接住,手心震的生疼,一阵酥麻的感觉传达了整个胳膊,这个人真厉害,再看一眼胡亥,对方站在门口迅速关上了门。一系列的动作合成一起,周围的将士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胡亥关上门的同时黄臻就大喊一声:“漠北最大的马贼团伙就在里头,大伙儿拿下他们,立功者赏!”

此时印瞳正坐在屋内喝茶,小饭急匆匆的冲进来,手上还端着一盘小吃,进来之后笑嘻嘻的对着印瞳说:“主子,我在厨房找到了好东西,给你做了点儿点心,里头还放了对你的剑伤有好处的药,虽然味道不及大冲的,你快尝尝。”

右肩上一条毛裘披下,散着头发端着酒壶喝酒的人不是印瞳是谁?

“行了,别吵了,我们出去吧。”司空傲从始至终也没有放松下来,不过一个昼夜印瞳都没死,可见他的生命里有多强,他也相信小饭一定有能力救活他的。

两军交战,都无主将带领,一方意气风发,一方势在必得,刀剑相向的上万人在漠北这一片杀的昏天黑地,长矛刺进了对手的胸腔,抽出的时候带出了血肉,溅在脸上的鲜血滚烫了皮肤。一刀一个人头,有的甚至更深的砍入了肩膀里,骨头裂开的声音被交战的战火声湮灭,到处嘶吼,满是哀嚎,与天空中不断的羽箭织成了利刃交错的血腥网。

那一瞬间,打在他心上的何止这一句话,还有那带着一丝怜悯的口气,狐狸一挥袖,他有什么好被怜悯的?他一个人自由自在,用不完的生命,花不完的金钱,千万张脸供他选择,一个代号,就能让他动容,自觉可怜吗?

最终那人成功了,也早就不需要他了,帝王要有帝王的身份,身边也不会允许有人能称兄道弟饮酒畅谈了。他和他下过一盘棋,棋还差最后一步的时候帝王公务繁忙,被人叫开,他一个人坐在庭院中看着已成定局的棋盘。

司空傲是新加入的成员,自己的生辰什么的也早就忘记了,只是没想到马贼也会有这么喜庆的一面,他们这么欢乐,反而不像是干坏事儿的。司空傲只是笑笑,摇了摇头,这举动被印瞳看见,印瞳放大了笑容:“下次司空傲的生辰,我们就只喝酒怎么样?”

沙华看了一眼信封,上面一片空白,二话不说便朝胡一柄家住的方向过去,刚从后院喂过骆驼的司空傲走出来,看着江仇和胡亥两个人都睁大了眼睛朝门口晒太阳的印瞳看去。他心里有疑惑也不说出来,只是独自朝楼上走去,自从他进来了之后,胡亥负责楼下的卫生,他负责楼上的,刚上楼,便看见窗户上趴着个体积很小的东西。

“不,一定可以,两百年前他怎么夺下的,今日我也要怎么夺回来!”印瞳捏紧拳头发出咯咯的响声,看着天空中飞翔的枭,他松开皱紧的眉头,第一步就要从脱离客栈开始出发,他不能再呆在这个地方等着肉送上门来,一定要先发制人,夺下漠北,再朝靠近西边或者东边出发。

“既然都已经进了贼窝了,必定是要干一番的。”司空傲说完这话,印瞳哈哈大笑,几个人围在桌子上都各怀心思,大漠中,孰好孰坏根本就说不清,唯一能说的清的就是你要跟着谁,为谁干一番大事业。

沙华手上一层铁指环,将凤炙周身大解开之后,凤炙便活动活动筋骨,第一件事儿就是将头上的帽子给拿下来。一头乌黑的头发劈了下来,雪白的皮肤在黑夜里显得人有些诡异,却说不出的清秀,他一笑,嘴角勾起的有些怪异。

“倒是有个官兵进来说他们那个生病了的还没吃东西,拿了些过去了,怎么了?”大冲看了一眼锅里的吃的,顿时皱眉:“他们该不是知道我们的身份动了手脚吧?怎么办?往饭菜里下毒?”